冬日过去，阴冷潮湿的天气日益变暖，落过雪的梅枝绽开花蕾。

    一中年妇人小心地拨弄梅枝，拣出其中开的最好几枝，方才咔擦把它剪下，捧着花瓶的小丫鬟歪着头问她道，“春荣家的，小娘子这身子什么时候才会好啊，都快立春了。”

    那妇人小心端详了梅枝的姿态，修剪了几下将花枝□□花瓶里，她这才板着脸呵斥道，“不关你的事，不要多嘴。”

    那个小丫鬟与妇人对视一眼，被妇人直勾勾的严厉眼神盯得她忍不住目光躲闪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小心思都被这妇人看破了，忙低下头，春荣家的拿过那个花瓶，嘴上仍是不饶人地继续说，“就算那边的亲戚走上门住到府上，小娘子还是咱们的正经主子，总比一些不三不四赖上家门的人来得正经，这主子还是主子，下人还是下人。”

    “你们这些小骚蹄子给我干活麻利点，省得留下气力，闲来议论起主子的病情，全都拔舌头算了。”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小丫鬟听，还是其他房来剪花的丫鬟们，又或者是站在她们背后的某些人。

    那个小丫鬟哪敢出声，只能看见她一直低头捧着呈盘，端的是个安分样子，即使妇人把花瓶拿走也没敢放下。

    春荣家的也懒得理她们，捧着花瓶往居云院走去。

    直至听不见那妇人的脚步声，小丫鬟方才松了口气，想到自己被那妇人在其他人面前落了面子，又是暗恨得直跺脚。

    “真可怕啊，佩兰姑姑。可惜啊，她是佩兰姑姑，”另一边走过来的小丫鬟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但摆明嘲弄意味胜过安慰意味，周围其他小丫鬟也是纷纷捂嘴笑了起来，那小丫鬟挣脱她的手掌，沉着脸跑出花园。

    也难怪这丫鬟生气，但不敢在那妇人面前表现出来，这佩兰姑姑来头不一般，她是主母带来的贴身大丫鬟，到了年纪配给了花家的大管家，也是小主子的奶娘，在后院可以称得上是顶顶重要的管事娘子，丫鬟的调用都要过她的手，小丫鬟哪敢当面惹她。

    特别是在主母过世之后……

    整个花府都是沉静的，甚至是落寞的，这已经是府上的常态了，从两年前花家主母过世之后开始，这个家庭就失去人气，再加上今年小主子在正月里病倒了，花府一事接上一事，下人也贪图闲暇，这偌大的家中就更显得冷清。

    进了居云院，佩兰姑姑径直进了小娘子的内室，室内烧着炭火，虽是暖烘烘的，又点了助眠的香，但是闻着总让人昏昏沉沉不甚舒服，她把插着梅花的花瓶放到桌子，给木窗留出一条通风的缝，又把香炉拨灭了，这才走到小娘子的床边坐下。

    床上小娘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娇憨可爱，只是她不知道平日有些什么烦恼，睡着时小脸仍紧皱起，手也紧抓着被角，睡得很不安稳。

    佩兰姑姑不忍吵醒她，摸摸小娘子微微出汗的额头，心酸得快要落下泪来，要是夫人在小主子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

    要是夫人还在……

    “嗯……”床上的小娘子轻吟几声，眼皮几跳显然是要醒来，佩兰姑姑心疼地把小娘子抱在怀里，拍着她后背安慰道，“玉娘子可是被噩梦给噩住了，奶娘就在这里，不要怕……”

    “奶娘……”玉娘一醒来便抱住妇人，把头埋在奶娘怀里轻轻摇头。

    前一刻还置身于闹市前，被众人围观，指指点点，都道是：那个毒害皇子的凶手。

    烈日灼心，泪水涟涟，一声令下，大刀一挥，终于换得一生解脱。

    这一刻又回到未被抄家前的家中，即使重生过去了几天，花家玉娘还是接连做了好几夜的噩梦。

    回到了五岁那年冬末，那家白眼狼刚刚上门的日子，玉娘子藏在奶娘怀里的眼中，满含着刻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