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三春的影子,错过了初生的鲜活,迎新的喜悦,探芳的繁华。只有零落的浅红淡白,是她依约的身影。是啊,连她的三姐姐,那样明丽的女子,也只落得这般结局。惜春从她的身上,看见的是自己,乃至整个贾府的未来,惨白如墓。
上了蜂腰桥,夜雨已经停歇。二人在湘妃竹墩上坐下来,惜春吹熄了手中那支摇摇欲灭的残烛。她们相望,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彼此都已经冷到了五脏六腑。在春寒的夜里,毫无取暖的希望,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离开的与留下的,谁的命运更糟,尚且没有答案。她们无忧无虑的年华如同这一场夹缠着落英缤纷的夜雨,一切美好都是幻象。待到雨散月出,只留下残破的暮春景象。月光下在水中照出了她们清晰的倒影,纤毫毕现,无所遁形。她们的防备,不论冷淡或者热烈,也都消失了贯有的魔力,命运硬生生砸下,不容躲避喘息。她们只是长久地望着对方的眼睛,穿过对方眼中的迷雾,望见了自己的脸。不论前路是幸福还是劫难,只有一路前行。
良久之后,惜春先离开了。探春看着她的背影,如同一支清瘦的竹,看着孱弱却坚强不屈。探春笑了,她也许没有佛法庇佑,却一样的坚强。
侍书远远寻过来,见自家姑娘独自立在桥上,背影孤独,却已经不再软弱。她隐约看见探春身上的光,比月光更清亮。这一瞬间,对前路同样茫然不知所措的侍书,从探春的身上获取了勇气。
“姑娘。”探春听见人叫,回头看着侍书,展开了一个极为绚丽的笑容,令侍书怔神。这笑容是那样的美,却又仿佛带着决绝与惨烈,令人心尖抽疼。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历经险难,获得涅盘。那样高贵的光芒,让她不敢逼视,只跟着探春默默往秋爽斋去了。
沁芳闸上却没有了那柄桃花伞。
卯初一刻,探春便起身,细细梳洗了,坐在纱窗下。等南安王世子一到,她便再不是贾府的三小姐,而是青罗郡主了。天还未明,红烛摇曳,落在秋香色软烟罗的纱窗上,映出浅浅的微黄。她绾着新开的第一枝海棠,是二哥哥方才差人送来的。与海棠一起送来的只有一纸薛涛笺,上面短短两句,“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是二姐姐出嫁时,二哥哥的诗。来送花的却不是二哥哥身边的人,却是雪雁。林姐姐已经弥留,纵然太太不愿,他终究还是守在她身边。昨夜林姐姐到访,她便知道,黛玉是命不久长了,最后的时刻,能有宝玉陪着,也是一种安慰。
昨夜,探春扶着侍书回到秋爽斋,却并不想安置。探春命侍书剪了红烛,随手取过一册书,却是迎春常看的那一部太上感应篇。她记得迎春出嫁前的最后一刻,她去紫菱洲,只见二姐姐捧着这一卷书,默默无语。最后,迎春把这一卷书送了她。“三妹妹,你我都是庶出,本都是一样的人。你是比我强的,姐姐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不过挨得一天是一天罢了。妹妹,你还年轻,心气儿也高,只是记得,这世间总是不得意的事情多,莫太较真,难得胡涂。”探春接过那卷太上感应篇,却是千斤重。凤冠霞帔的迎春,红绡翠玉的锦绣荣华也遮不住一脸的脆弱无依。
探春当时并不相信迎春的话,直到今日,她也面临着这样的命运。
翠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林姑娘?”
探春惊讶地回过头去。甫闻噩耗的黛玉,鬓松钗斜,眼角并没有泪水,眼光却微微散乱。脸上竟然在笑,那笑容荡漾开来让探春惊艳又惊心。像是桃花,开到盛极转瞬就要飘落。她想起黛玉的诗,若将人模拟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如今,却连眼泪的流干了么?只在怔忡之间,流露着绝望。
“好妹妹,我来送你。”黛玉的声音平稳,若非探春亲耳听见,实难想象出她经历了怎样的怆痛。探春不明白黛玉在这样的时候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