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已是困在假山里头。也懒得出去,随便在一块略平整些的黄石上便坐了,垂首只摆弄着腰间的荷包。裙上的宝蓝色牡丹花,一针一线,暗暗有孔雀金的光,映着那旧荷包的颜色更是灰败。坐了好一会子,突觉面前有个人影,一惊之下抬头,却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竟是素不相识。探春心里虽惊,却也并未失态,定了定神又一瞧,更是气度高华,身形俊朗,衣衫虽是素色,却用银线暗暗地纹了海水螭龙。唯一思索便起了身,整整衣衫,行礼道,“小女失仪,世子见笑了。”那男子本是从容注目,听闻此话倒是一怔,微微一笑,“姑娘如何得知我是世子?”探春却不答话,黯然垂目。那男子略一思索,心下也明白,此时能来寻她又不被人瞧见的,除了南安府的人还能有谁呢?不由歉然,语气温和道,“妹妹,明日卯正,在下会来接妹妹回去。”探春闻言一震,抬头时却神色淡然,“那有劳哥哥了。”说完便行礼欲走,荷包却落下,那一对粉蝶栖在花间,衬在草色上倒像是真的。她从容拾起,自顾转身去了,隐隐觉得有梅花香气,想来是错觉,这样的季节,梅花早已不合时宜,哪里还会有呢。
探春至此已是平静,该来的到底是要来的,也无谓再悲伤,只能勇敢前行。然而此时看见筵席上花团锦簇,推杯换盏,却都不再是自个儿的了。却理了理妆容,仍是往席上去,瞧着满目繁华,也只得一醉。
宴毕人散,黄昏时分又下起雨来。探春也未说自己明日便要走了,众人也都不知。探春今日酒喝的略多,也不叫人跟着,只取了一柄雪绸桃花伞,独自就往园子里散散。正是春意鼎盛的时节,园子里风光烂漫到了极处,虽是雨中,仍是花团锦簇,暗香浮动,蓊郁柔润。然而这繁盛到了尽处,却显得荒芜了,便如那一树树桃花烂漫,不过几日光景,已然是脉脉芳红逐水流。“欲去寻春去较迟,不需惆怅怨芳时。狂风荡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探春心中一叹,却又想,若是狂风过后,真能结住满枝青果,纵然苦涩,倒也不是一无所有,怕只怕昨夜雨疏风骤,连绿肥红瘦都是奢求。
探春只信步走着,不想已来到潇湘馆门前,远远瞧着屋里只有一盏孤灯,想是宝玉并不在,探春便往院子里走。正欲打起湘妃竹帘,便听到里面隐隐的嗽声。只听见紫鹃的声音,带着心痛与焦灼。
“姑娘,你这会子翻弄这些个作什么?这春日夜里冷,没得作践了自个儿身子。”
又听见黛玉道,“傻丫头,左右不过这两日罢了,有什么分别呢?”沉默一会,又道,“紫鹃,我今儿恍惚听见雪雁和你说,太太要给宝玉和宝姐姐定亲了?”
紫鹃忙道,“姑娘,雪雁妹子小,胡说也是有的——”
“雪雁,你打小是跟着我的,你和我说实话。”黛玉的声音却是平静。
“回姑娘的话,”雪雁的声音里似有呜咽,“我听太太屋里的彩霞姐姐和二奶奶屋里的小红说,说……咱们姑娘身子不好,不是二爷良配,太太的意思是叫二爷早点迎了宝姑娘做二奶奶进门,好绝了对咱们姑娘的心……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只瞒着咱们姑娘和二爷。三姑娘……也不叫告诉。”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那老太太的意思呢?”黛玉的声音却是平静。
“老太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彩霞姐姐的话,太太和薛姨太太两边连定礼都下了,老太太现病着,屋里虽说没什么动静,怕是叫缓缓。”
“缓缓?”黛玉似乎是在笑,“等什么呢?还能等什么呢?老太太到底是疼我,还要等我咽了这口气,不忍叫我瞧着伤心呢。”说完便又是一阵急嗽。
紫鹃忙劝慰,“姑娘说的哪里话?老太太心疼姑娘,必会给姑娘做主的。”
“宝玉呢?”黛玉又问。
“二爷……让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