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或蹲或坐,绝没有一个人敢昂着头,仰着脸的。彼此相隔一段距离,相互不吱一声以避“串通”嫌疑。其中后“加入”的自然是王大炮了,他也和同类一样,蹲在墙根,把脑袋夹进自家的裆里——这既是命令,也是一种习惯性的姿势了。老地主钱宝贵大概是年岁大了,中午的日头将他枯枝似的干瘦身躯暖得疲软了,他居然勾着头不知不觉地呼噜了起来。相邻的左右两个“分子”,虽然心里为他捏着一把汗,但绝不敢作任何暗示和提醒,他们在相互监督着呢。以至于莫二狗和老刀走近时,他还浑然不知。这两位主宰他们命运的领导,越听越觉着那高一声低一声的鼾声,分明是对他们权威的蔑视和嘲笑,孰可忍孰不可忍!莫二狗抢先几步,对着老地主的腰,飞起一脚,“哎哟”一声,老地主像一包烂棉花似的,轻软软地瘫倒在地。他侧过头斜眼一看,见是莫二狗后边还站着老刀,顿时,那老魂儿似粘着黄豆般的汗珠子“唰”地从躯体上滚落了下来。他艰难却坚韧地挣扎起来,趴跪在莫二狗脚下,半秃的脑袋“咚咚”地磕着地面,嘴里含混不清地连连乞罪:“我有罪,我该死……”
老刀对莫二狗说:“看到了吧,阶级斗争不抓就是不行,不但要抓,还要狠抓!”
大队部办公室的东侧,站着六个“黑五类”家属。她们虽不挂牌子,不戴高帽,也没有被押上主席台批斗,但说不准哪一天的哪一时刻,或许是明天早上,或许是后天下午,她们中的某一个就会像王大炮那样,忽然就成为“专政”的对象,被押到“黑五类”的队列中,身不由己地接受**和精神上的折磨。因此,她们在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提心吊胆地度着时光。每到阳历5号、15号、20号、25号……她们必须和黑五类一起,准时(大多提前)到大队部汇报生活,反省思想,接受改造。
刚才的那一幕,使她们的心揪得更紧了。
老刀边和莫二狗说着话,边扭过头,往那家属堆里“盯”了一眼,他在特意留心一个人……
老刀对莫二狗作了指示:“你把他们每个人的交待,一字不漏地给我记下来。记着,不等我回来,一个也不能放走,我要对他们训话。”老刀说着,往那边的家属们噘噘嘴:“特别是那些家属,你给我看严实了,一个也不准提早溜了。”
老刀走出大队部,在周围的庄子里小转了一圈,然后便急不可耐地踏进了柳庄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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