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音此言一出，座下各人脸色皆是不同，两个兰面露不平皱眉低语，穆氏捏紧手中绣帕脸色沉沉，顾雪音面上依然娇笑着，只是眼中不动声色的幸灾乐祸，而其中脸色最为微妙的莫过于顾承绪

    人有千百种，种种各不同，读书的闭门考官赚取俸禄，务农的面朝黄土向天要米，做工的兢兢业业守着作坊，可不论哪种人，都鲜少能看上倒买倒卖的经商之徒。

    自秦汉时期便强调重本抑末，重农抑商，对商户的鄙夷可以说是刻在儒生骨子里东西，岂能一下湮灭？

    可顾承绪与寻常读书人又有几分不同，既享受过‘黄金门，玉为堂’富贵，亦是在落魄时尝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辛酸，也算冷眼瞧便了世间百态。

    因遇过了大起大落，顾承绪为官后更是小心谨慎，为人秉持表面清廉，私下‘有度’的良好作风，初次升迁汴京便草拟下所有豪门大户的姓名c官爵做护官符，一路顺风顺水到了今日。

    梁高祖见多了内忧外患，便越是注重农具的改进，大兴水利，技术进步促进农业发展，未想到先富起来的却不是农户，而是脑子活泛的商人。

    夜市直至四鼓后方静，而五鼓朝马将动，便有趁卖早市者复起开张，无论四时皆然。而穆家更是将经商做到了极致，摆茶肆，列花架，安顿奇松异桧等物装饰店面，敲打响盏歌贩卖货物，短短几十年便叫人忘记曾经威风凛凛的穆家军，只认得丝绸穆家。

    对于穆家的手腕果决，顾承绪是敬佩的，可更让他记忆犹新的穆太爷头一次见到自己时候的点评：“皮里春秋空黑黄，力不如人万事休。”

    通俗来说就是即便你满腹阴谋诡计c狐疑韬略，却未能改变不了受治于人的命运。这话可如同刀子一般扎在顾承绪心里，也是为此，在穆氏与祖家断绝关系后，他非但没有劝解过一句，反倒是飞快另择了居所。

    如今顾承绪虽是明知顾雪音有意挑事，却仍是在想穆家是否还如当年那般瞧不起自己，又念着穆景榆来得着实张扬，心中更是不悦，便也低头假装未听见，随他们闹去。

    一时间屋内气氛如凝结的冰面般低沉

    “同是青山，怀仁者见之为仁，怀知者见之为知。舅舅与母亲是血浓于水，故比起常人来自要担心许多。倒是不知道妹妹心里都怀了什么，竟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般话，若是叫外人听见，只怕还以为是柳姨娘舍不得花钱请先生，教导妹妹礼数。”顾芳华静静看着顾雪音，模样语气也甚是娇憨。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要说我便说，何必提及姨娘”顾雪音横起眉冷笑一声，声音里头带着几分冷意。

    见她动怒，顾芳华却还是一派淡然：“乌鸦尚且知道反哺，妹妹却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提及生母，柳姨娘知道了只怕要伤心。”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她有意歪曲自己的话，顾雪音脸窘涨红，恨不得扑上去撕了顾芳华。

    若是以往，顾雪音还愿意想些‘卧薪尝胆’之类的典故提醒自己忍耐，可自打那燕王二位世子来了后，她再瞧顾芳华，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幅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隐约摆出一山不容二虎的姿态。

    “我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提醒妹妹慎言，省的因一念之差在舅舅面前没脸。”顾芳华一边继续装傻，一边偷眼看着顾思学的反应，见小胖子虽面有不平，却终究未曾开口，心中不禁好受许多。

    “都是自家人，舅舅岂会因为我一句话就厌弃了我？”顾雪音想起来之前柳姨娘嘱咐的话，便又觉着有恃无恐起来。

    原来不要脸也能是一种境界，两个兰面面相觑，皆对顾雪音乱攀关系的速度感到震惊，就连方才还在与兄长闲聊的顾思文都低了头，深情的凝视着手中的杯盏再不愿意多看姐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