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农工商,商虽居于最末,大多商贾却过着粪土金玉珍,犹嫌未奢侈的富贵生活。而像穆家这种在江南一脉都赫赫有名的大商贾,更是不把银钱放在眼里。
虽只是寻常的走亲戚串门,可穆景榆心中担忧自己的商贾身份会平白让穆氏遭人耻笑,便刻意摆了阔绰。一路大轿小轿不断,连身后所用来放置货物的大小车辆,也不下十余乘。
穆氏思弟心切,早早便打发了迎人的小轿与拉行李的车辆在顾府门前伺候。未想到穆景榆的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只好先差遣丫鬟们正门迎人,又另换了十来个粗使的小厮上来帮着驾车,到较偏的西角门引进货物。
“方才夫人还站着门口张望呢,可巧您就来了。”轿子行了一刻钟,刚至垂花门前落下,便看陈妈妈含着泪笑迎上来“方才我见许多小丫头红着脸往里头通报,便知道是您来了,许多年不见,您的模样倒是未变,还是这般俊秀。”
穆景榆儿时便和陈妈妈极亲厚,现见她哭个不停,眼中也是依稀泛红,只是碍着还旁人在,只得压下心头万千波澜,哑着声音道:“陈妈妈也一如昔年,不知我可还有口福,再一尝您做的豌豆黄。”
“难为你还记得这个,只是如今我老了,手脚也多有不便,就是有心再做糕点,只怕做出的味道也不尽如人意。不过幸好夫人在厨艺上也是个聪慧的,才看了几次便把我手艺学了个十成,你若尝了必也是喜欢的。”陈妈妈面怀慈爱,目光中透着期许。
虽都顶着穆姓,留着同样的血脉,可穆景榆只要想到姐姐穆氏当年为了嫁与顾承绪,竟不惜抛下病中父亲远走汴京一事,心中便是如鲠在喉,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当年姐姐离家时,我就站在偏门后头,想着若是她能回头看上一眼,我便是跪下相求也要恳请父母同意了她的婚事。可自始至终,姐姐的头都是低着的。既未显露过郎情妾意的欢喜,也未显露出远嫁他乡,骨肉分离的痛苦。那时候我便暗下决心,日后姐姐的日子再好再坏也与我无关。”
陈妈妈脸上一僵,张口沉吟了许久,却始终未能说出什么。便是她心底再是疼爱夫人,提及当年之事总少不了一声叹息。
“姐姐一去三年未有消息,母亲虽是不说,可每日总要抽空去她厢房坐上许久,每隔两日便叫丫鬟进来清理一次灰尘,每次必吩咐说小姐不喜旁人动她东西,便是打扫也不许扰乱房中一杯一盏。三年中,姐姐闺房竟然好似从未空过。”
穆景榆稍作停顿,方才又继续道:
“见母亲行为举止日益痴狂,府中上到亲戚至交,下至丫鬟仆从,皆不敢再提姐姐一句,几年过后除却西楼上那间无人居住的空闺,府里根本再找不到姐姐的一丝痕迹,就连我都快要忘记她到底似和模样。就在此时,顾家送来了一个黄发垂髫的小女孩。”
初见顾芳华时自己心头着实不喜,不为旁的,只因她早慧的一如自己胞姐,就连骨子里那毫无来由的孤傲都是一般。每日瞧见这娇憨机灵的小侄女,穆景榆便好似瞧见穆氏,便是再眷念血脉亲情也不欲多接触。
说来也奇,顾芳华来之前穆老太太虽不能说已然糊涂,却也是清楚不到哪里去,每日除去吃饭睡觉,便如同屋子里头摆放的木偶一般,连请了几个名医,都说是心病还需心要医,只开了几分安神定气的方子,便作罢。
可自打外孙女来了后,穆老太太便整个人都精神和善了,就连穆宅内亦是欢声笑语不断。也为了这一层,穆景榆才愿善待这个小侄女,未想到往后才过了不到半年,顾芳华便又叫顾家接走。而自己虽是思念胞姐与小侄女,可除了逢年过节往顾府送上些东西外,却也不知还能如何。
时光荏苒又是数年,穆景榆未想到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会恰好接到胞姐的书信与金银,更因此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