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兽八卦的滴漏才刚到卯时，顾芳华便在醉月的唠叨下起身，还迷蒙着睡眼被粉蝶拉倒菱花镜前一阵琼花香脂的捯饬，好不容易睡意散去睁开眼一看，顾芳华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险些骇倒。

    也不知道彩云从那翻出这么套衣服，外边是大红缕金竹叶纹样对襟广袖褙子，内里搭的是绣金缠枝纹样暗花的浅红长裙，就连脚上的绣鞋，肩上的披帛，都或多或少绣上大朵的金边艳红牡丹作装饰。

    “今日要来府里的是我舅舅，又不是城门楼子旁的花匠，你做什么把我弄的像院子里牡丹花成精似的，红艳艳的套了一身不说，连头发里都堆砌上这么多金的银的。瞧着艳俗的模样，我自己看了都眼晕，莫要穿出去吓坏了旁人。”

    顾芳华嘴里抱怨，手上也不停，可还不等她撤掉头上那黄金为叶脉，贯白珠为桂枝的流苏双面簪，便被粉蝶一把按住：

    “什么叫艳俗，这分明是富贵祥瑞！”见顾芳华还欲挣扎，粉蝶趁机扯了她的手涂上凤仙花汁炼的丹蔻“您莫在动了，这丹蔻弄在脸上可不好洗，只要沾染上一点，便要重新洗脸画妆，到时吃苦的还得是您。”

    想到见燕王时那一阵描眉上粉刮脸的折腾劲，顾芳华很没骨气的怂了，无精打采的趴在梳妆台上，不再做言语。

    彩云这些日子察言观色水平水涨船高，如何不知道顾芳华心意，便放轻了声音宽慰道：

    “姑娘正在如花似玉的年纪，做些俏丽的打扮倒也不突兀。再者说来，夫人与穆大爷是许久不见，都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必是互相担心对方的近况，可碍着各自的身份怎好明问。今天是大日子，姑娘就忍着些朱钗头面的累赘，做出一派富贵的模样，也好叫夫人娘家宽心罢。”

    顾芳华一怔，头世舅舅来时，母亲正为着夏末秋至的突变气候咳嗽厉害，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只怕当时他未提生意有难，也是想着怕拖累了母亲。

    “您可还记得以往逢年过节？那都是柳姨娘家的亲戚来串门子，明知道您才是正经小姐，可连客套话都懒得多说两句，倒都众星捧月的围着二小姐，还说是书香门第，我看他们俩个连脸面都不要！”

    恨恨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粉蝶强压下心中不平，连连缓了几口气，方又重新开口：

    “论起相貌才学，您和夫人哪一样未比过碧涛阁的去，只是往日背后无人撑腰，夫人又体弱多病，这才给了那些小人欺晦的机会。如今好日子到了，怎能不打扮的喜气一些。要说也就是您这样的嫡出贵女，才能在众人面前做出这般打扮，别人想穿还想不着呢。”

    顾芳华心中一暖，何不明白这帮傻丫头是想叫自己在众人面前长脸，罢了，既然是要外出见人，富贵艳俗些总好比落魄凄凉。

    “姑娘的相貌本就生的极好，又有了这一身点缀，脸上的妆容倒可以素净些，免得又被柳姨娘拿了短处，到老爷面前哭自己势单力薄没依仗。”

    见顾芳华好不容易不再苦着张脸，彩云也不忍心再看她被妆容折腾一次，便浅笑着接了粉蝶手上的粉盒，选了只常用的螺子黛淡扫蛾眉，又用簪子挑了些胭脂c金粉点在额头做花钿，便收手。

    “小姐，您再看这样可还觉得俗？”彩云轻笑一声，让开身子好叫顾芳华看镜子。

    镜中之人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虽是叫层层叠叠的金银细软包裹着，却丝毫不曾沾染上半分俗气，当真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人间之事本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既先了说欢喜的，那自也有心头愤愤不平的再冷眼观着。

    “一个商贾之户出生的也配我叫舅舅，我舅舅年下才被圣上封了检点四处巡查，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还偏要我起早相迎，他也不怕折寿！”顾雪音坐在镜子，恨恨的摔了手上的玉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