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可顾芳华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仅是在脑中想想便被主人抓包。其凄凉程度堪比纨绔阔少乐颠颠的在街边调戏良家妇女,然后发现对方是自己娘亲一般。
看着武先生手上蓄势待发的戒尺,顾芳华心里一怵,恭敬起身老实交代道:“我见先生叙事论理皆入骨三分,若是能用于朝堂之上,必是百姓之福也,不知先生为何甘于归隐?即是有意出世归隐,又为何要答应父亲邀约,来府内传授入世之道?”
“我来之前便听你父亲说家中有位扫眉才子,性子最是刁钻孤傲,现下一见但真如此。”武先生面上爽朗一笑,手中的戒尺却越发挥舞的虎虎生风“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凡事追根究底不怕挨板子?”
顾芳华瞧了一眼戒尺,低头稍作思考,随即轻轻笑了下道:“先生与我皆不是寻常俗人,何必用凡尘俗世中的常言拘束。君子坦荡荡,若是要我将疑虑压在心头,反倒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如此想来还是痛快的挨了这顿板子,换个清明的答案划算。”
“你这送高帽的手段倒是不错,若是我再责罚你反倒显得俗了。”
被顾芳华视死如归的表情逗得低笑一声,武先生收了戒尺示意她坐下,转而正色道: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年少时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常与同僚做些无谓争执,到头来却发现慧极必伤,反倒是糊涂难得。便打点行装游历山川之间,以求忘世。却不想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入世与出世本就无甚么分别,若是心怀坦荡何处不是世外桃源!”
武先生扫了一眼众人,见他们脸上都收了轻慢懒散的神色,心中颇为满意,只是面上越发严肃:
“人性善恶交织,事情有具体情况,不能一概而论。大丈夫自求无愧于心,从大局着眼,以公心用人。不背德,不邀功,切勿掺和明争暗斗,只做个辅政贤臣,才是正理!”
众学生连连点头称是,唯有顾芳华低头时陷入沉思,若是座下只有顾家自己他这样说倒也无错,只是燕王一派的野心虽不算昭然若揭,却也断不像是甘于俯首称臣之人,他又何必在这里讨没趣。
“你可知道武先生生平?”心中实在叫疑问压得难受,顾芳华便放低了声音像陆云州求教。
陆云州动了动嘴唇,心中似乎有所顾忌,半晌才沉声道:“武先生名叫武书连,本是曹州离狐人,显德元年迁居到江淮南县。为人乐善好施之人,常救济贫苦人,再当地很有一番贤名,与燕王颇有些交际。”
“他可是有个竹林散人的诨称?”顾芳华眉头一颦,语气竟是有几分急切。
放下手中的毛笔,陆云州挑起一边的眉毛,问道:“却有此事,不过这个诨称武先生从未提及,你是如何得知。”
顾芳华呆滞片刻张张嘴,很想告诉陆云州燕王不是什么好人,萧月白更是个祸害,而这武先生便是再幕后给燕王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你要是再和他们纠缠不清,日后只怕没好果子吃。
可这话她能说出口吗?显然不能。
便是当着最为亲近的穆氏,顾芳华也不敢说什么重生之言,生怕被灌入一嘴巴收惊符水。何况燕王一家才道汴京,连皇帝都不敢都这个飞扬跋扈的叔叔如何,怎轮的到自己置喙。
武先生江淮人,还是父亲的旧友。穆家的生意命脉也在江淮,是母亲的娘家人。偏生两方都和燕王一派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到让顾芳华不得不疑心,是否父亲也与燕王交好。
这念头一起,顾芳华便觉得脑子里响起一声炸雷,再看陆云州时竟也觉得恍惚,是了,就连他都与燕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莫非自己便是重活了一世,也脱不开要被萧月白这个衰人拖累的运气?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