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称上名号的山中高士，都自许有副神仙骨，断不肯多沾染世俗之气，而这位武先生又自言仰慕黄老之学，愈加不能用凡人思维考量。

    武先生来的头一日便拒了顾承绪打理好的厢房，撵走了伺候的丫头，非要独自住到南边莲花池中央的听风筑去，说是要感受天地元气。可住了不到半日，又传来他失足落水的消息，吓得仆从好一番折腾才把他从鬼门关拖回来。

    待武先生养足精神，好事的仆人一细打听，才知道他竟是与在池中锦鲤论道时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欲与之动武，却未想到对方假痴不癫，还会利用地形尽反客为主，才使得他着了道。

    “寓情山水c避世绝俗，武先生果然真隐士也。”顾雪音口中赞道，语气甚是殷切，可惜因听众未至懈怠了些，眼神始终不曾离开手中的汝窑茶盏，未全部学尽柳姨娘风骨。

    相比之下顾兰沧便要直白许多，一言道出座下姐妹所想中心：“当真是个怪人，只怕不好相处。”

    “那倒不至于，这武先生性子虽是怪异了些，脾气倒是顶好。便是叫自家娘子一巴掌胡在头上，指着鼻子喊‘死鬼’，也是笑呵呵的点头听话。用奴婢老家的话来说，便是个耙耳朵。”

    前来传话的赵婆子说得神气活现，连叉腰柠眉的神态都像极了武夫人，逗得几个姑娘笑得合不拢嘴，连着讨了几把赏钱才笑着离去。

    “长姐，你怎么看武先生？”顾兰欢倚到顾芳华怀里，轻声问道。

    头一天得知两个兰也要上私学读书，沄姨娘便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便守在穆氏院子门口，红了眼睛恳请穆氏帮着拿主意，后还是顾芳华与她推心置腹，详谈了一番‘女子见识与婚后幸福分析’，这才使得她肯放手。

    可回了院子，沄姨娘还是忍不住拉了两个兰千叮咛万嘱咐，虽本是慈母之心，可确实把两个姑娘吓唬的不轻，如今又听了赵婆子这番插科打诨之语，更是拿捏不准武先生性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武先生与爹爹关系这般好想来也不会是刻板之人。”柔柔的在顾兰欢脊背上抚摸安慰，顾芳华压了又压，才将嘴边上的‘想来也不会勤廉到何处’给咽回去。

    顾兰欢没看出长姐眼底的心虚，只是乖巧的点点头：“我听沄姨娘说燕王的两世子也会来，也不知道他们要待上几日，吓不吓人。”

    “你这小丫头，尽是瞎想些什么。暂不说燕王名声在外是个贤才，光看月白哥哥的面相便知他不吓人。再说了，他们都是来与武先生学策论的，你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便是再吓人也与你不相干。”

    伸手捏着顾兰欢的脸蛋低眉一笑，顾雪音心中也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眼角透露出的风情直要把刚采撷来的花朵比下去。

    月白哥哥啊

    被这个称呼酸的一牙疼，为掩饰表情顾芳华忙侧头看向窗外，恰逢风起，惹得水晶帘子一阵叮当作响，也不知是帘动，风动，还是观者心动。

    姐妹众人又说了会闲话，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有丫鬟来提醒更衣。

    虽是家中私塾，但请的是正经先生，行的又是颂文读书之雅事。即不好打扮得太过显得媚俗，又不能穿着随意显得轻慢。

    顾承绪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柳姨娘倒是热切，可挑的衣裙件件除了顾雪音穿得美极，旁人倒都不合适。后还是穆氏出马，命人赶制了同样四套样式的天青色素绒绣云纹袄，下配鹅黄撒花洋绉裙送来，虽各姑娘穿出的气度不同，却也都显得端庄秀丽。

    换衣裳时顾芳华眼睛叫什么晃了一下，原是顾雪音新插了支红宝石累丝的团花簪子，瞧那成色工艺皆是不俗，顾芳华又对柳姨娘每日拉着父亲哭穷时声泪俱下的姿态多了几分敬重。

    能睁着眼睛说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