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间,中丞突然 整个人顿住,仿佛又苍老了几十岁。
“二皇 子……”他的声音如同枯叶毫无生机,“你杀了老臣吧。”
“你若不说,我会将你举家上下斩尽杀绝。”
中丞痛苦地抱住头:“若说了,恐怕举家上下加起来,还不够杀的。”
闻墨语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冷却下去,化成了细白的灰烬。在累累恶名下,能比他更令大宛人畏惧的,还有谁?
“说吧。”他撤下刀,只擎在手里,“这是我一人之事,不会牵扯旁人。”
很久的寂静。中丞闭上眼,颤声道:“烈王当年……功高震主,触犯天怒,因此围猎之时,为流矢所伤……”
他顿了顿不想再说,却一眼看到了闻墨语的冷眼,只得顶着满头冷汗,颤声道:“当年,乃是陛下和仪王……亲自带回了烈王的尸身,交与烈王妃夏氏……二皇子,也是陛下亲自将烈王世子带回宫中,想要,想要……”
他狠狠一咬牙:“……想要斩草除根。”
半晌,那个可怕的二皇子意外的没有动怒,只是很安静地问:“那后来为何没有除掉?”
“臣委实不知。”中丞低声道,“想必……和烈王妃有些关系。”
“烈王世子,他可知道这些?”
“臣不知。也许他与烈王妃一样,始终还被蒙在鼓里。”中丞微抬起头,眼中是死一般的黯淡,“二皇子,当年见到此事的人,都已被陛下借故问罪,不在世上。烈王旧部,也都被调出王城,远远驻守着四境边疆。老臣是世上最后一个知晓此事的人,从未与任何人提及烈王事。求二皇子大发慈悲,放过我儿孙。”
说罢急急叩首,不等闻墨语开口回答,便猛地撞到了他的刀刃上。
鲜血猛地泼洒开,闻墨语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他默默收起刀,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悄悄离开了死去的中丞家里。
地上结满了白霜,踏上去悄无声息。闻墨语的脚步越来越急。
多年相识,他比旁的王族人更清楚南昭夏的聪明通透。纵然大宛王杀光所有知情人,那个凤眼沉静的男人也太有可能看穿一切。
若然他看穿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些公主后妃们总以为他是个多温柔的人。闻墨语冷笑一声,她们都该看看南昭夏一箭将人头骨射穿的样子。
眼看王宫就在眼前,闻墨语的脚步突然又顿住了。
然后呢?
然后要做什么呢?
如此危险的一个人,在他身边留了这么多年。毫无疑问,除了立刻杀了他,再无更好的办法。
闻墨语的手不知何时触到了刀柄,冷色的眼渐渐睁得大了。
这把刀,是他十三岁时,南昭夏亲手送给他的。敬武王妃惨死,整个大宛王宫都对她的死因讳莫如深,生怕给人耻笑,时时宣扬她是捐躯国难,倒好像她的死是大宛的幸事。只有南昭夏将这把刀给了他,让他记着报仇雪恨。
他与那些异母的兄弟并不亲近,每次外出征战时,传信来的人,不过只有烈王世子。南昭夏并不喜欢杀人,那么多次动手,杀的几乎都是行刺二皇子的刺客。不知从何时起,有南昭夏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不知不觉放下了防备,将一切负担都扔给他。
--这样的一个南昭夏,怎么杀?
镂音宫内外一片死寂。
金荼失神地坐在门口,突然听到房门打开,才勉强起身,哑着嗓子道:“二皇子--”
闻墨语止住她,悄悄朝内室走去。
珠帘掀起,他第一眼看到的情形,便是南昭夏半跪在榻前,正在给闻弦语施针治疗。
他的神情极为专注,甚至连有人进来了也没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