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她领悟到,原来一个男人被逼到绝境时会是那般无助,甚至比女性的眼泪更令人心碎。
爸爸的性格里有着一份和他职业不相称的感性,对感情看得太重也陷得太深,不流于言语的一时一事,却执着于行动的一生一世。对妈妈是这样,对顾芝蔓也是这样。可是,如此善良深情的人,顾芝蔓怎能忍心对他加以欺骗?怎能忍心亲手将他推向无间地狱?这个世界怎能容忍她这样无情的女人享尽人世最美好的东西?
当心中的火焰再次灼烧的时候,一薰的路已经行到尽头,尽头处,沈之夏的老管家陈叔笑容可掬地迎接她。
“沈小姐,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在叶家很辛苦?”陈叔眯起老花眼看她,语气带着担忧,又很自然地补充了句:“天气热,要多喝些汤水。”
陈叔的话让一薰微微有些触动,不知怎的又想起爸爸,这些年来,真正关心她的人寥寥无几,会像长辈那样嘱咐她注意身体的人更是没有。叶家剥夺了她的所爱的一切,为了生存,她也抛弃了许多东西,譬如温情和友谊,可是某些时候,她仍会不经意地想念它们,就像患皮肤癌的人想念得不到的阳光那样。
“陈叔,这是我烤的杏仁曲奇,你拿去给大伙尝尝,不过恐怕比不上家里大厨的手艺。”她把手里的糕点盒递给陈叔。
陈叔接过那个包装精美的纸盒:“谢谢,你过来办事还记得给我们带手信,真是有心。”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点小心意。请替我向其他人问好,下次有机会我得请大家吃饭。”
“谢谢,我会转告他们的。对了,沈先生在花房里等你。”
“好的,那再见。”
“再见。”陈叔移动脚步,又突然停住说:“沈先生的心情不好,他昨晚一夜没睡。”
一薰点点头,转身走进花房。
玻璃花房里满室的幽深清凉,枝叶交错着将阳光剪碎,深深浅浅的绿色中有无数光点在跳跃,像是夏日里虚幻的梦,眩目却捉不住。空气中有暗香浮动,这里安静得就像和外界割裂开来一般。
绕过几株金玉兰,沈之夏坐在扶手椅上,双目闭起,膝盖上还放着本书,浓黑的头发和黑色睡衣融入到黯绿浅金的光影中,肤色是那种不透明的白,如同午夜时浮在池塘里的月光。
一薰走近扶手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睡着的样子,安静平和,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和危险性。光线在他深邃的脸上投下一层金雾,睫毛尖上也挂着点点光晕,柔软而漂亮,让人有想触碰一下的冲动。她伸出手,却没有碰他的脸,而是落在他膝上的书本,轻轻拿起,原来是本威廉。华兹华斯的诗集。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看诗歌,而且还是这么浪漫感性的华兹华斯?一薰觉得有趣,便在他身旁的椅子里坐下,翻开诗集,书签夹在那首凄美的《早春遣句》中。前三段皆是对早春景色的绮丽铺陈,而最后一段却笔锋直转,化为对人性的悲叹和暗讽,急剧的转换令人措手不及,就像被玫瑰的尖刺狠狠戳伤。她不由得轻声读出:“若这是神的意愿,这一切皆由自然”
“教我如何不哀叹,凡人相残不相怜。”沈之夏的声音接过下面的句子。
侧过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眼神慵懒又带点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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