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踏过,扬起飞尘风沙,马蹄一声一声落得很急,有人马一骑骤风般自城郊掠过,卷起落叶层层,快得仿若虚影,转眼便已消失在下一个转角。那是皇城信使,携着急函而来,此番,是往北地去的。
于大覃而言,每说北地,指的自然便是昆嵩。
盛夏时节,日光如剧,草木葱茏摇曳在暖色之中。上个冬天持续得久,且较之以往更加冻人,那寒冻冰雪的街道仿佛还在眼前,如今连那冷意的一丝踪影都再寻不见。事实证明,时间是会流逝的,而且往往走得很快。
近些日子,昆嵩城里很是热闹,因他们在讨论一个不久之前传来的消息。
虽说传来不久,但现如今却几乎是人人都晓得了,且大家谈论起它,都能讲个一二出来。分明在这之前大家都还在为着生计发愁,如今竟也能带几分喜色。这个消息对于这儿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因了那个消息,昆嵩城内掀起轩然大波。按说军队里的汉子虽偶尔喜欢聊天说地,却并不好什么八卦,可这一次,对于这桩事情,军中谈论尤甚。
现下恰是用餐时候,周遭传来阵阵讨论,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笑,却唯独角落里的男子,蹙眉一顿,旋即放下碗筷,转身离去,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独身走到外边,秦漠深吸口气,提步跃起,几个起落之后降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只有无人的地方,才没有谈论那件事情的声音。他向来对外界少有关注,哪怕天翻地覆也不当回事,今时却被搅得心神不宁,满心只想寻个清净。
引起他们谈论的,那真是个好消息,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好得很,找不到半点对昆嵩对军中不利的地方。
说是朝中听闻如今昆嵩处境困难,是以拨了援助物资下至昆嵩,包括许久未派的军饷也发了下来。只是皇城距昆嵩路远,是以,皇上先派人传报稳定民心,而东西大抵还需些时日。多好的事情,他们都讲,这是因军中守住了昆莱关,未能使棣军占得半点便宜,皇上为此满意,决意重新建起昆嵩,使其恢复往日平和。
平和安宁,吃饱穿暖,百姓最为在意的便是这一点。故而,随着这个消息而来,信函后边轻飘飘的一句话,除却军中之外,便几乎是无人注意了。那话里的意思,昆嵩要调来一个新将领,在宋歌之上,品阶权力比肩胡鼎。
军中从不服气空降的长官,可如今那人是随着物资一同而来,便也管不得他们服不服气。且,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总归皇帝的话在那儿,他们便是不服,亦只能受着。
秦漠眸色一沉。援助物资什么的,在这个时候调来,对于昆嵩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的好事,谁都知道国库如今虚空,能抽调出来些东西,大家都觉得真是不易。百姓又最是好满足,你能保他活下去,他便对你感恩戴德。
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个人在这个时候做出来,却偏偏像个恩典,让人甚至记不得曾经那个“皇上要放弃昆嵩”的传言。施恩也是有时机这个讲究的,如果有心求得其它东西的话。毕竟么,在别人绝望时候给出的希望,才能够叫人印象深刻。
事情若真能如大家所想,那便好了,可偏偏他了解那个人,他知道那个人对宋歌不知缘由莫名生出的忌惮,知道那个人早在派他随军前来的时候便决意放弃昆嵩。
他不止一次收到暗信,要他刺杀宋歌,要他找个机会祭出降书紊乱军心,要他去寻棣国将领商讨议和之事。这样多的秘事,那个人全都交予了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种器重。
可惜,如今的他做不出来,也只能辜负了那人的“器重”。
随着清风徐徐,秦漠的思绪被吹回随军之前的那一夜,两年的时间好像不曾存在一般,那个人的影响浮现眼前双目浑浊,黄袍加身,面上带着说不出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