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小,力气又小,丧失了去河坎搬石头砌围墙的机会。他的差事是和班主任在公路两旁挖标语。
班主任姓钟,家住公路边,心比公路宽。可有一点狭隘的是,他一民办教师,交了二十年了,还想转正。乡里那几个指标,乱抛都没他的份。
“一样挖泥巴,还不如回来。当个老师胜得过种庄稼?”
一次在他屋下挖标语,她即师娘如此说。
“你懂个啥?难怪你一辈子挖泥巴。”
“哟哟!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啊!教训我来了,老娘我可不是你的学生。”
她在上面骂,他在下面挖。
“覃操我们走。”
“还没挖完呢?”
“我的耳屎都被她挖出来了,受不了,走。”
养儿不——土坎上就挖了这三个字。
干了一天活,晚上还要上晚自习。
学生点着两毛一根的白蜡烛。钟老师在讲台上瞪着一对蛙眼,四处游弋。钟老师够累了,既要守学生,还要守那几十张课桌。他的学生个个都是玩火高手,只需一只用完的圆珠笔芯,掏去笔珠,一头插在嘴里,笔头对着烛火一吹,一股细小的火舌朝桌子飞驰而去,眨眼功夫桌子多了一个黑窟窿。
小孩子天生就是玩火的行家。
对于学校强加大伙损坏公物的罪名,大多时候都以是蜡烛的余烬干的好事为理由来搪塞,最后学生屡屡逃脱追究,这倒是把他害苦了。一学期下来,他要么为那些碗大的黑窟窿塞钱,要么请个木匠来修。
他最终摸清了实情,从此成了名副其实的课桌守望者。
半夜他到男生寝室查寝,逮到谁不守规矩他就让谁成规成矩。譬如让犯事的翘起右脚,在脚背上放一砖头,或让他的后脚掌悬空,前脚掌踩在洗衣台上。
冬天他教挤成一堆的学生怎样睡觉,他能教的也就两种方法,一种叫睡“菜刀梁”,一种叫睡“槌草棒”。他把三个人分成一铺,有两个人睡一头,另一个人睡另一头。两个人挨紧,另一个人就成了“刀把”了。两个人分开,中间夹着另一个人的腿,这样整个就像一个槌草棒了。如此一教,冬天感冒的人少了许多。
漆黑的夜里,一阵风过,白杨叶翻弄着疲惫。楼下的电视已经歇息了,覃操躺在上,久久不能入睡。
“钟老师怎么还不来查寝啊!”
几个男生在担心,他们后半夜在被窝里点着蜡烛打牌有风险。
覃操捅破板壁上的纸,冬季的寒风早已远去,初夏的夜晚微冷的山风畏畏缩缩地钻了进来。透过板上的洞,分不清这漆黑的夜里天地的界限在何处,通通搅和在一起,难分彼此。闭着眼依旧黑黑的,死死的闭眼,眼里会出现如电影幕布上不断闪现的点,如花般朵朵盛开,一簇簇的,短暂而充满惊险,于是他躺在上不停地挤眼。累了,又在洞口窥视着黑暗会出现的一举一动。四野阒静,了然无声。远处有一点星火在移动,鬼火,是鬼火,心里一紧,忙将头缩了回来。可是这毕竟比挤眼更富有趣味,越是惊险的东西,越是能勾起他的兴趣。或许是星星迷路了,他想。也许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即使有,谁又见过呢?星星在上下晃动,幅度不大,却让他觉得夜在不停地摇晃。近了,近了,他心里异常的激动。不一会儿,学校新修的大门开了,铁链哗哗作响,大锁撞击着铁杆,叮当几声。
“劳烦您了!”
是钟老师的声音。
“你看你这是——何苦呢!明早来不一样吗?黑灯瞎火的,真是长夜眼了。”
“明天有早自习,从家里赶过来起码要两个小时,耽搁不得啊!”
“哎!你这两头忙,脚板都跑反了,哪年是个头哦!”
“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