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堂屋,进入里间。一道板壁将里间分成了两间房。窗户上的扬尘使得屋里光线很暗,所幸陈设简单,不必担心会踢倒。几把椅子和一条板凳,一把椅子上像是放了一堆黑色的衣物,里面那间房不知有何物。借着微光,覃操看见板壁上挂着几副用镜框镶起来的画,用衣袖抹去上面的灰尘,那些画依然清晰。一幅是一株梅花,梅树的枝节遒劲有力,枝干上留的飞白恰到好处,枝桠上的梅花并不多,却姿态各异,无一雷同。更让人称奇的是梅树旁的石头,古朴沧桑,梅石相得益彰。
画上还题了一首诗:
皑皑白雪花易寒,岁岁平安人心暖。
匆匆香溢拾不起,浩浩正气盈人间。
一股寒意袭上他的心头,不知是因为那诗,还是因为屋里太湿。
“不看那个,我给你看好玩的。”
梯子搭在板壁上,他“咚咚咚”上了楼。楼上轰隆隆,楼下灰扑扑。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堆书急匆匆地下了楼。
覃操拿一本趴在窗前看,翻一页点十几次头,一个也没看懂。
线装书,繁体字。年月在里面发酵了,散发怪味。
他在一旁的摇头晃脑地吟咏: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采什么呀,要采这么多遍?”覃操问。
“采芣苡,芣苡就是车前草,为什么要采那么多遍,这个说了你也不懂的。”他捋着银色的胡须说。
“书好看吧?”
“嗯。”
看不懂的书无所谓好看不好看。
“好看你就认真看,光看不过瘾,要像我这样读出来,嘿嘿!这些都是宝贝啊!想当初,人家说这些东西太旧,太旧的东西会让人中毒。我把旧的扔掉,扔了还是有人捡。还是烧了好。”他摸着书,思索着。
“怎么没烧啊?”
“我把它们扔到茅坑里,每天撒一泡尿喂它们。后来真有人捡起来了,浇着煤油都点不燃。他们扔了,这书没人再要,太臭。我又捡了回来。”
“咦!恶心!难怪这么难闻。”
覃操把书扔到椅子上,搓着手。
“你是个书呆子?”
“你们的先生也是书呆子。”
“你不是先生。”
“以前是的。”
“你当我先生吧!”
“不当不当,他们都说我过时了。以前站在很多人面前念不好语录,丢过脸,挨过打,还写过检讨,先生不像我这样的。”
覃操捂着鼻子看他给的连环画。
连环画他看得懂。
不是先生的书呆子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世界的大门。他徜徉其中,拥有无尽的快乐。
书呆子是时光老人。
过去的快乐很快就过去了。
星期五回家拿米拿钱,他和李露路过小煤窑。满脸煤灰的男人指着覃操嘻嘻哈哈议论着。
“看,刘春花的儿子。”
“都这么大了!”
“刘春花是谁啊?”
“就是那个嘿嘿!这儿大得很。”一个男人两只手握成拳头在胸前比划着。
一阵哄笑。
“你见过?”
“我还摸过呢!”
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这些黄泥巴埋的,塞炮眼的”李露破口大骂。
“先生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家教啊!”
“你妈才没有家教呢!”
“嘿!我说这丫头,嘴巴儿还挺厉害的啊!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