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王坡的大劫来了!劫难是随着一群回巢的乌鸦在一个日暮时分突然降临的!
给启勇过完了五七,正是庄稼户们忙着打夏收麦子的季节。金黄色的麦子像波浪样在田间随风摇曳,这是一个难得丰收之年,面临收获的大地散发出一股泌人心脾的麦熟味儿。沉甸甸的麦穗握在手中,一把就能搓出三四十颗饱满的麦粒来。这样的年景连村中九十高龄的刘金泰都没遇到过,更别说那些个小年轻了。村人陶醉在丰收的喜悦里盘算着这季收成下来,能给家中添置一两件像样的物件。没给娃说媳妇的,有了这季收成也就有了彩礼钱;圈里头牯少的,把粮食粜了圈里再添个犊子就不成问题了。进财也盘算着当这季庄稼收上来,他要好好置幅寿木,免得到时候像埋燕儿那样四处抓瞎,惜惶了一辈子连幅好寿木也带不走。
村人被丰收在望的喜悦,被将要收到囤里的大把大把的粮食冲晕了头脑,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危险和那些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鬼子。那些已被割倒拉到麦场上的麦子被白花花的日头暴晒了一天,到了黄昏正是碾场扬麦的好时候。日落前的这一个时辰里,麦场上像赶集一样热闹,吆喝着头牯碾场的,扯着嗓子让老婆娃娃装麦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身子软得像棉花样的小脚老太婆们也从屋里钻出来,坐在麦场边的柿树下兴致勃勃地看着儿孙们在麦场上忙活。多年都不去地里的刘金泰和王静火也从家里走了出来,两个老古董坐在场边的石头上抽着旱烟聊着娃娃们的光景。刘金泰的灰辫子里钻满了随风飘过来的麦壳,平时注重仪表衣裳上粘着个米粒都不肯出门的老汉,这会儿也不管不顾了。刘金泰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脑袋随着三虎手里的木锨起伏着。王静火指着刘金泰辨子里的麦壳大笑着说:“刘哥,你辫子里生虱子了,拿把刷子刷刷嘛,别跑来丢人!”
刘金泰的耳朵几年前就聋了,王静火的耳朵也聋了。两个老汉像吵架样,彼此嘴巴对着耳朵大声地说笑着。一股祥和、安谧、满足、泰然的气氛弥漫在刘王坡的上空,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好年景了,村人疲惫不堪的脸上满是喜悦。
启智把启勇的遗体拉回来后再也没去找队伍,他留在家里帮爹收起了麦子。把地里的麦子全部割完拉到麦场,他晌午就带着一家人去丈母家帮忙去了。谷氏娘家地多人手不够,他这个做女婿的还是头一次到丈母娘家帮忙,要尽量赶早才行。启智不在家,进财在太阳还有一杆高的时候就吆喝着牛碾起了场。当他碾完场和苦娃把麦子拢成一堆准备扬场的时候,保安团的五虎突然神色慌张地跑到麦场上大喊起来:“鬼子来啦……”
保安团就五虎一个人在村外放哨,其他人都在地里忙着收麦子。五虎的这声大叫犹如晴天霹雳,把村人全都震傻在了麦场里。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是见过世面的还是未见过世面的,全都像根木头样戳在地上不知所措。正值收麦子的时候往哪达躲?鬼子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趁着家户里收麦子的时候来。进财气得大骂道:“这群畜生真会挑时候!”
村人舍不得即将到手的粮食,没有一个愿意逃命。放着现成的粮食不收,到了冬里一家老小吃屁喝尿去?看着村人像榆木疙瘩样无动于衷,五虎着急地跺着脚大喊道:“快去躲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有几个后生沉不住气了,扔掉木锨扭头就朝村后的麻姑山上跑去。
看到有人开始逃命,四豹像只狗样“嗖”得一下跑出了麦场子。四豹媳妇手里拿着粮袋子在他身后大叫道:“他爹,你走了我咋办?”
四豹只好返回来,拉起媳妇的手带着两个娃娃重新向村后跑去。几个半大后生看到有人开始逃命,也相根着跑出了麦场。进财看了看苦娃,苦娃和媳妇两个拿着扫帚扫着麦子全当没这回事,还有启勇媳妇也没有要躲的意思。进财劝着苦娃:“把手头的活放一放,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