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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又一次躲藏。这次躲避的不是飞机轰炸,是土改扩大化,是新成立的农会残酷批斗吊打。

    母亲以前经常去看望她姥姥,她坐着自家的胶皮马车,就像现在的宝马轿车一样显赫,车上堆满吃的用的各种物品。马车一到她姥姥家胡同口,车把式一声“吁”,马停下来,抖一抖脖子上一串铃铛,家里人听到后赶忙迎将出来,亲热地簇拥着母亲一行进门,就像迎接财神。一些人高高高兴兴地卸下车上的东西,母亲把孝敬她姥姥的东西先留下,把其余东西分赠给五个舅舅。回城的时候亲戚们送出半里地,事隔几个月,亲戚们“经常来呀”亲切的喊声犹言在耳,这次再来情形大不相同。

    农村也在土改,一进村就看见一些墙上贴着白纸标语“打倒地主平分田地!”,“窝藏地富一律同罪!”。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杀气腾腾,再不是原来宁静的小乡村。

    天蒙蒙亮时我们到了大老舅家。他对我们依然亲热照顾周到。我们来了之后,他家大门白天也閂着。几天后三老舅风风火火来报信:“听到消息,农会要全村搜查,快藏起来!”

    大老舅跟二老舅的一个废弃的破院子门挨门,破院子里有一间弹棉花的破房子,偶尔有人来加工棉花,平时房门掩着,没有人居住。大老舅说:“暂时到二舅弹棉花房躲一躲,那地方轻易没有人去,隐蔽。”大老舅拉着我的手,母亲紧随其后,出门贴着墙根快步走进二老舅家。他推开弹棉花房的小门,房顶上挂满蜘蛛网,四处落满灰尘,屋子里潮湿阴暗。地上堆着一些籽棉,他慌忙把我们藏在棉花堆里。

    棉花发出霉味,我们被埋在棉花堆下,不敢大声喘气,闭着眼睛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到棉花房门前停下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们进来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人,是谁呢?我们被人发现了?正在我胡乱猜想的时候,听到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然后是一片寂静,我吓得快要昏过去了。突然有两只手在扒拉棉花,三扒拉两扒拉我们就暴露无疑了。他看到我们顿时惊呆了,然后惊慌失措地说:“你们怎么藏在这儿?”母亲小声地说了事情经过,二老舅慌慌张张地说:“出来,出来,快走!快走!你们被搜出来,我要被牵连的。”母亲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他一脸无奈地说:“前几天村里有人窝藏一个地主亲戚被举报,全家人拉出去游街,旁边有人呼口号挥拳头,那阵势吓人。我可不敢窝藏你们!”

    母亲没有央求,心里哀伤悲愤。彼时对她十分亲热,而她又十分孝敬的亲舅舅啊!暂避一时,竟遭如此无情的驱赶,六亲不认。母亲二话没说,把我从棉花堆里拉出来,毫不犹豫地疾步走出大门。母亲心想:“胆小自私的舅舅,有福分享,落难翻脸不认,真是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我们回到大老舅家,风声紧的时候我们晚上在野外露宿,怕半夜农会搜查,四老舅五老舅轮流陪着我们。白天让母亲头上裹一块蓝布,腰间围着一块包裹单,混在一些农妇的中间去地里一起摘棉花。初冬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只有棉花地里戳着一些枯干的棉株,植株上挂着一些棉花,棉花壳子尖硬,摘棉花是个技术活,会摘的多快好省;母亲没有技术,手上被棉花壳子划得一道道血痕。

    一次我在院里玩,突然听到门道里有陌生人在说话,我吓得赶快跑到屋里门后藏起来。那人在院子里转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情况,问老舅几句话走了。当老舅进屋看到我藏在门后,双手发颤抱住我说:“孩子你受惊了,多亏你机灵咱才躲过一劫呀!”

    各地不断传来搜查外逃地主富农的消息,风声越来越紧,老舅让他的两个孙子陪我,白天在一座破庙里藏着,庙后面有一口很浅的土井,渴了我们就趴在井边用手捧着喝几口又涩又咸的水。有一次我们饿得心慌又不敢回家,两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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