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舟人,是冥府的罪人。一一一一
三界忘川之上,有安魂舟往来不息,安魂舟上,是永远沉默的掌舟人,这舟,这河,便是他们的牢狱。如现世的牢狱一样,他们没有自由,没有权利,黑色长衣和厚重的斗篷下,是覆盖了半张脸的面具。
掌舟人是冥府的灰色风景,就像是阎罗殿屋角上穷凶极恶的异兽,以永恒不变的姿态守卫着冥府众生。
他们没有名字,无人问津。
如果不是掌灯突然提起来,我甚至差点忘了,在忘川河上服刑之前,他们曾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人,都是被八大地狱拒绝的人。身犯重罪,却又无处可去,便被罚在忘川河上服役千年。
“掌舟”
掌灯忙不迭地点头,“对,就是跟掌舟有关。”
“你一个阎君跟前的掌灯,跟那忘川河上的掌舟能有什么关联”
“婆婆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阎君大人在冥府设了场隆重无比的筵席,差不多请来了半个天界的神仙”
这事我倒是记得挺清楚,只因当时冥府紫光升腾,仙气氤氲,竟然如同是九重仙境一般,这等光景可不是轻易得见的。
“那日阎罗殿的人算是忙翻了天,该帮忙的不该帮忙的全都硬着头皮忙上了,我被阎君大人派去守着忘川河边的界门,可天界的大人实在来得太多,我一个不小心,便被挤得跌进了忘川河”
忘川河是三界之源,河水聚集了鸿蒙之初的混沌之气,可谓凶险无比。别说她一个修行浅薄的掌灯,就是让我跳进忘川河,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原本以为逃不过一个灰飞烟灭了,却不曾想,一睁眼,却是好端端地躺在河边上,一起身,便瞧见一个掌舟人正起身要走。那人救了我的命,有了这么一层恩情,我们便渐渐熟络起来。”
老实说,老身到冥府的这么些年,可从来没同掌舟人说过话。在我的意识里,掌舟人就同这忘川河边的一草一木毫无区别。
“所以,是这位救了过你性命的掌舟蛊惑你来偷我的流年晷喽”
听到此处,掌灯的脸蓦地一肃,她猛然抬头,定定地望着我,却是分外的堂堂正正。
“婆婆误会了,这事虽然是因着掌舟大人,却又与大人没有任何干系。”
听到一向懂分寸知进退的掌灯唤那人一声“大人”,并不惜顶撞我时,我着实有些吃惊。
“偷流年晷的事,是小人一人的主意。”
掌灯深吸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将额头抵在了地上,因为这个动作,她的声音听来有些瓮声瓮气,语气却是庄严无比。
“小人恳请孟婆大人,能见恩人一面,只要能满足了小人的薄愿,之后即使您要将小人扔进忘川河去自生自灭,小人也绝无一句怨言。”
我微微低头,望着她的后脑勺,心思飞转。
“阿岑,该吃饭了。”
正在我几乎要开口答应的时候,莲实突然开了口。我有些迟钝地望向他,却见他正绕过掌灯,长长的衣摆刚好隔在了我同她之间。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别别扭扭地捏住了我袖口,将我往灶台的方向引。
“今日,我来下厨。”
我望着他平静的侧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远远地,我听到掌灯重重地叹了口气,再后来,便是轻手轻脚退出去的声音。
我往门口望了一眼,却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睛,她顿了一下,接着有些僵硬地笑笑,便闷头退了出去。
“阿岑,点火。”
莲实直直地望着我,我被他瞧得窘迫,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嗯。”
答应是答应了,却没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