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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私有财产制度的最热心的拥护者。”

    “收拾起你那些腐败的道学理论罢。你是一个新道学家!我诅咒一切的道学家!”吴仁民烦躁地叫起来。“你以为人只是一架机器吗?”

    吴仁民还要说话,但这时候已经到了他们的住处。高志元走在前面,先去开了门。楼下没有灯光,显然是二房东还没有回来。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登上楼梯,打开二楼的房门进去了。

    “这种生活简直是堕落!”高志元扭燃了电灯,就往自己的床上一躺,发出这一声诅咒。

    他看见吴仁民不作声,便又烦躁地说:“这样过下去还不如自杀!”

    “堕落?这算什么堕落呢?”吴仁民嘲笑地说。“自杀,那只是白白送掉你的性命。只有懦夫才会想到自杀。”

    “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你看连文字宣传的工作也做不好!”高志元生气地说。

    “文字宣传,”吴仁民接连冷笑了几声说,“你的头脑真简单,你永远只想到文字宣传。其实那只是知识阶级的精神手淫而已。老实说,即使你把书本堆满在全世界,那也只有喂蠹鱼吃!”

    “你不晓得,你不懂,那些书就是我的爱人。我对它们的爱是不能用语言表示出来的。我想,假若有一天由我的手印出来千千万万本的书,流传出去,流传在全中国,全世界,许多人都热心读它们,被它们感动,那是多美丽的事!”高志元起劲地说。

    “你把书当作爱人,就跟陈真把真理当作爱人是一样地可笑。原来你也是一个斯多噶派!”吴仁民嘲笑道。“我问你,你晚上可以抱着书本睡觉吗?你真是蠹鱼!”他接着狂笑起来。

    高志元气得说不出话,他把身子翻向里面去,望着白色墙壁生气。渐渐地他的眼睛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

    吴仁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拿了一支笔在白纸上乱画,写的尽是:“革命”,“玉雯”,“瑶珠”,“李剑虹”,“李佩珠”,“张小川”这些字。同时他燃了纸烟在狂抽。最后他终于扭熄了电灯躺在床上睡了。

    夜很静。窗户都关上了。整个房间里充满了人的鼾声和蚊虫的叫声。屋子里很闷热。过了好久,吴仁民忽然推开了那幅盖着半边身子的薄被大声叫起来。

    “什么事?仁民,什么事?”高志元被这叫声惊醒了,吃惊地问道。

    吴仁民坐在床上,用手揩着额上的汗珠,半晌不说一句话。他的心好像要跳出口腔来了。许多可怕的影子还在他的眼前晃动。他觉得他从另一个世界里回来了。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脑子,他双手捧着头在呻吟。

    “仁民,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吴仁民不回答,却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志元,我还活着吗?”

    “活着?当然!你活着,我们都活着,所有的人都活着!”高志元粗声回答道。

    “那么我怎么会梦游地狱呢?”吴仁民苦恼地问自己。他接着非常激动地说:“志元,我梦游过地狱了。我看见许多青年给剖腹挖心,给枪毙杀头,给关在监牢里,受刑,受拷问。我看见他们也是血肉造成的。他们的父母妻子在叫号,在痛哭。我问别人,他们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别人回答说,他们犯了自由思想罪。‘真的,该死的青年!’我正要这样说,忽然什么都不见了,我的眼前只有一片血海。我吓得惊叫起来,就这样醒过来了。我发觉我还是住在洋房里面过着小资产阶级的生活。我真是一个在安乐窝里谈革命的革命家。志元,我恐怖,我害怕,我害怕那梦里的我!”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仁民,你还是安静地睡罢。你太兴奋了。以后不要多吃酒。你看我现在也不常吃酒了。”高志元声音含糊地说了上面的话,又把身子翻向里面去睡了。

    吴仁民走下床去打开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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