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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的声音。这是两个俄国人。接着一阵风把路旁的梧桐树叶吹得响。天空中嵌着星的网,星星是一明一暗的。

    “她去了,不会再来了!”吴仁民迷惘似地说。

    “你指的是哪个?”

    “那个幻影,那个美丽的幻影,”吴仁民留恋在回答。他用手去搔他的乱发。

    “什么幻影?你醉了!”高志元温和地说。“仁民,我说你不应该常常吃酒。你吃了酒又会误事。蔡维新要的文章你今天不会写了。你不是答应他明天有吗?你看,你又要失信了!”

    “文章?我心里这样寂寞,你还要提起文章?”吴仁民十分激动地说。“志元,告诉我,我真像他们批评的那样,没有希望吗?……啊,不要提他们!我在什么地方去找她呢?……志元,你告诉我。”

    高志元还没有开口,他的手臂就忽然被吴仁民抓住了。吴仁民狂热地说:“不要向我说什么严肃的话,什么道德的理论。我不要听。我是个无道德的人。……我所说的她,就是玉雯。我不是向你说过玉雯的事情吗?……是的,是玉雯,”说到这里他就闭了口不再作声了。只是那只手还在高志元的手臂上面战抖。

    高志元望着吴仁民,心里非常痛苦。他说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同情这个朋友。但是他忍不住问自己道:“难道仁民就这样被热情摧残下去吗?难道这个人就这样完了吗?”他不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默默地跟了吴仁民走着。他的肚皮忽然隐隐地痛起来。

    “自杀,”好像有一个人在他的耳边大声叫道。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似乎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肚痛是他的一个致命伤。这证明他的身体已经残废,不能够经历艰苦的、巨大的斗争了。他呻吟似地说:“我的肚皮又痛了,天气就要变了。恐怕不久就会下雨。我们快些走罢。”

    “你的肚皮痛跟天气有什么关系?”吴仁民大声问。

    “我年轻时候不知道保养身体。有一次患重病几乎死去。后来病好,近两三年来就得了这个毛病,只要天气一变,我的肚皮就会痛。只要天气一变,不管是由冷变热,由热变冷,我的肚皮一定先痛起来。有时候痛得很久,要买八卦丹来吃才可以暂时止痛。”

    “哈哈,你真是一个活的气象表了!”吴仁民大声笑道,过后又改变了声调问:“你没有找医生看过吗?”

    “看是看过的,”高志元苦恼地说。“医生说这种病是没法医治的。有一次痛得太厉害了,找一个医生打了几针,马上就止痛。但是不到多久病又发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痛得厉害的时候吃八卦丹。幸好八卦丹的价钱还不贵。”

    “八卦丹,那是热性的药,吃多了将来会把你活活地烧死,”吴仁民说。

    “那么你为什么要吃酒呢?你就不怕烧死吗?”高志元把眉头一皱现出苦恼的样子说。“横竖我们是要死的。如果不能够毁掉罪恶,那么就索性毁掉自己也好。”

    “不错,毁掉自己,那是最痛快的事,”吴仁民热情地说。“把生命作孤注一掷,在一刹那间,没有自己,也没有世界,没有爱,也没有恨――那个境地,真值得羡慕!”他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望天,望了半晌,好像在领略那种境地的美丽。忽然他埋下头改变了语调说:“但是零碎的死,慢性的自杀,那太难堪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去找机会呢?我已经找了这许多年了!”高志元绝望地说。“这许多年是完全白费掉的。我所感到的只是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现在说文字宣传连几部全集也没有印出来。别人说我没有做事能力,我承认。但是那些有能力的人呢,他们又不肯做。”

    “不要谈这些事了,我们还是谈女人罢,”吴仁民狂热地说。

    “女人,为什么要谈女人?有了女人,只会妨害自己的工作。我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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