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到深处自然消,过了片刻,玄吟雾的心中反倒涌出一股无可奈何。
他是当着众妖的面儿把她拖着走的,这要是换上拆月和共邱的弟子,被打扰了兴致还勒令早退,必定要甩师父几天脸色。但法锈依旧浑不吝的,仿佛没什么事儿能真正惹怒她,脾气攀到最顶头,仅有一个烦字,烦得蹙了眉,就足以教人心生警惕,小心退让了。
她不记仇。无论是被追杀还是被碎丹田,统统懒得计较,一旦烦了,青琐剑那样的就是下场,她这个性情实在不容易生气,也没人知道激怒饲祖的后果。
但玄吟雾觉得不好,他都气饱了,这孽徒居然还在笑,简直大逆不道,随即开口教训她:“身为重道统礼仪的人修,居然让我这个妖修告诉你什么是孝义廉耻,你觉得像话吗?”
“师父你这意思,是说我不配做人?”法锈耸肩,“无所谓,那就不做咯。”
玄吟雾一声“孽畜”就这么顺势骂了出来,说完却又顿了下,心想这不行,要是她连人的本分都不做,还不知道要混账到什么地步!
于是接着教导她:“作为一个人”
法锈闻言,伸出一只手:“等会,刚刚不还说我孽畜么?师父金口玉言,改不得呀。”
玄吟雾被堵得说不出话,沉默半晌,把她打了一顿。
这深更夜半,衣衫单薄,打哪儿好像都不合适,玄吟雾想了想,只能打她手心。法锈没意见,非常配合地抻着手,打一下就哎一声,叫得特别敷衍,还有空跟旁边几个经过的师弟师妹道个平安,气得玄吟雾没法子,匆匆打完,赶她去睡觉。
法锈笑了笑,道了声师父好生歇息,负手走向了自己的院子。
由于拆月真人是头没事就喜欢刨地的山羊——温泉池子就是他亲蹄子刨出来的,挖坑是爱好,建屋是顺便,因此梅吐山涧里大小厢房层层叠叠盖成了一片,对待来客也格外大方,厢房每位一间,不仅宽敞,还附带小院。
法锈的厢房一直未燃灯,安安静静的,看样子睡得挺好。然而几墙之隔的这边,玄吟雾上下左右蹭耳朵,揉来搓去,把尾巴毛都糟蹋乱了,就是睡不着。
他是只认窝的狐狸,尽管拆月知晓这一点,特意为他把厢房布置得贴近迁荷峰洞府,但架不住他认得越发厉害。过了一会,玄吟雾化作人身,拢袍下榻,手执灯盏推开门,靠近旁边院子的门槛,踟蹰了一会,还是向里面望去。
小院中石桌冷酒,一地如水月色。
桌旁一席躺椅,里面窝了个绯红长衫的身影,这中衣没妥当套好,当毯子胡乱披着,下摆与袖子还露出了贴身的雪白衬里。玄吟雾跨过门槛,轻轻走到石桌边,法锈依旧合着眼,夜不闭户也睡得安稳,呼吸平静悠长。
风吹熄了灯盏,玄吟雾顺手将它放到一边。
此刻望着法锈,他才发觉心里还存着个事,乱得很,如果不想通这件事,就算现在是在迁荷峰洞府,他也铁定睡不着了。
这事要从温泉池子那时候说起,等三位师尊齐心协力把门板拍在法锈面前,关牢后,除了温泉水哗啦啦,里头着实寂静了一会儿,但最先开口的不是身为法锈师父的狐狸,而是拆月,他说:“她看了我一眼。”
眼见玄吟雾又要蹙眉,连忙打住:“没有别的意思,看的是眼睛,你听我说,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要认真点听我说。”
拆月这只老山羊,虽然越活越神经,但阅历这一点还是别的妖修拍马都及不上的,玄吟雾看向他,姑且听他到底想说什么。拆月顿了一顿,竟有些踌躇不定:“你那个徒弟,有点道行啊。”
玄吟雾:“”
可不是,闭个关差点把迁荷峰弄塌了,她道行深着呢!
拆月又道:“刚才她能盯着你,脑子里想正事,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