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听了,不禁笑了一笑。慕颜并不介意,就此立起身来,领宝玉走入里边。见房屋果然高大进深,异常考究,真不愧为巨富之家。宝玉着实羡慕。走了好一回,才到女厅楼下,却有慕颜的几个小老婆过来招接。宝玉免不得敷衍几句话,方同着上楼,至慕颜卧房中坐了片刻。慕颜道:“我同唔到西书院去,看看唔格卧房,收拾得好勿好咭?” 宝玉唯唯,重又下楼,跟着慕颜兜了几个湾,已到西书院。见一并排三楼三底,窗上都雕刻花纹,天井里堆着几座小假山,种着许多花树,翻比那边女厅精雅。宝玉甚是喜悦,缓步登楼,见上首一间先已铺设停当,所有床橱台凳,及动用摆设各物,无不整整齐齐,连自己的行李也安置好了。两人在房中坐下,宝玉向慕颜称赞不置,慕颜也颇为得意。听得阿金等声音在对面房内,两人走过来一看,见阿金等帮着钱寿、老妈子打扫房间,尚未完竣,即便退出。斯时慕颜又想吃烟,仍拉着宝玉,回转书房。宝玉照旧与他装烟,不必细表。
等到上灯过后,将烟盘各件搬至西书院宝玉房里,并吩咐钱寿把整备的一席酒菜摆在楼上中间。jiāo代毕,阿金等执灯前导,双双同至西楼。不多一回,中间的酒菜摆设停当。又命老妈子唤三妾过来相陪,取其热闹有兴。少时均到,一共五人入席,慕颜居中坐了,宝玉与三妾两边陪待,轮流把盏,三妾因宝玉是客,也各敬了几杯。此际慕颜左顾右盼,酒落欢肠,杯杯尽,盏盏干。直吃到十二下钟,不觉酩酊大醉,倒在椅上。宝玉饭也吃不下了,唤阿金、阿珠扶他到榻上睡下,自己替他装烟,慕颜糊糊涂涂,吃了十余筒。三妾也要过来相帮,宝玉道:“三位阿姊放心去困末哉,有奴勒里伏侍,勿要紧格,等俚醒一醒,难末搀俚过去罢。” 三妾本不高兴伏侍,听宝玉受领,落得适意,自然一哄散去了。至于外边残席,早已撤开,毋须细叙。单说宝玉装过了十几筒枣子大的烟,谅已过足了瘾。又唤阿金等搀他上床,替他宽了衣服,盖了一条薄棉被。自己也把妆卸下,端整了一壶茶,先打发他们去睡了,然后在慕颜脚跟头 着身子,躺了一回,等到将近天亮,慕颜醒转吃茶,宝玉方与他jiāo颈同眠。一切细情,不言可喻。
一宵已过,又到来朝。两人起身之后,并不出门游玩,终日相对闲话,看守这盏烟灯,毫无书说。但光yīn迅速,转瞬间已是初九,住了半月光景,宝玉虽然诸事舒服,究嫌拘束不惯,甚为烦闷,一心牵挂着上海。那天因向慕颜说道:“后日奴要回上海哉,皆为轧一个节勒海佬。倒是对勿住 钱老 。”慕颜道:“ 唔准定十三动身,有啥( 读哂) 要紧咭,我十二夜里,还要同唔饯行,送唔程仪拉。”宝玉只好答应,又谢了一声。
果然到了十二晚间,慕颜备了一桌丰盛酒肴,仍与第一日来时一样,唤三妾过来相陪,不过心中难舍宝玉,未能欢呼畅饮,席间所说的话,无非离别之情。吃到十一点多钟,已觉索然兴尽,散席归房。等到三妾去后,方在身边摸出一只皮洋夹来,打开拣了一拣,拿一张三千元的汇票送与宝玉,叮嘱他日后再来。宝玉极口称谢,应承来春准至此间。又说钱老有暇,何不也到上海一游,看看洋场风景,尽不妨耽搁在我家,盘桓一两个月,以尽我孝敬之心。慕颜答应,又问航海可有风波,宝玉道:“一点也呒不,倪坐勒大轮船浪,平平稳稳,实头勿觉( 读各) 着啥, 放胆大点末哉。” 慕颜听了,把头点了一点。所以后来,放胆赴申,寻访宝玉,不料偏偏遇着风浪,吓得几乎要死。此是后话,不必细表。
且说当夜谈了一回,双双上床安寝。睡至黎明,宝玉先自起身,打扮完竣,又与阿金、阿珠把东西收拾收拾。等到钟鸣十下,慕颜醒转。宝玉递过一盏参汤,伏侍他披衣下床,横到榻上装烟,装出许多假情假义,更惹得慕颜依依不舍,说不尽分别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