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两张“黑汉拦门”,买了两串百鞭罢了。可村上的气氛好像是从未有过的热烈。秧歌班子一进腊月就开始排练了,从早到晚都有锣鼓声高一阵低一阵地敲。他们知道穷苦人都高兴哩,他们便不由自主地反省开了自己。凡是这些年来有对不住穷人的地方,他们便悄悄地送些吃喝穿戴给那些受害人,努力寻求着对方的谅解。
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公元1947年的春节就是在这种气氛中过去了。
按照碛口的乡俗,大正月里,乡乡段段只做一件事,那就是闹秧歌。精心准备了整整一个冬天的秧歌队从正月初三出场,一直要闹到二月二龙抬头才意犹未尽地收拾摊子。除过在自家村、碛口镇“扎场子”、“撵院院”外,还应邀走出碛口地区,到上至白文,下至柳林,东至离石,西至陕西延边的广大区域去表演。没有任何功利目的,只为播撒碛口人的快乐、豪爽,增进与周边地区的jiāo往。
可是今年刚过元宵,镇政府一道命令各村秧歌队便都偃旗息鼓了。因为康生搞的土改试点就在临县,所以碛口有条件紧跟郝家坡,铺开首批运动“实验村”。这“实验村”虽是跟着郝家坡朝前走的,但弄好了,也是可做全国的领头羊的。这很符合马有义争强好胜的xìng格。不过,为了稳妥,中共中央晋绥分局指示,这第一批铺开的点不能多,三五个而已。于是从正月初二三开始,晋绥分局、三地委和临县县委有关领导便会集碛口,共商碛口土改大计。正月十五一过,首先宣布成立了由局、地、县、镇四级政府联合组成的五十人土改工作团。冯家会、寨子山,西头、官地以及一二○师司令部办事处所在地沙垣村被列为首批“土改运动实验村”。鉴于有些村子宗族势力影响特别严重的情况,采取了“掺沙子”的办法,即从部队转业地方的干部中抽一部分人落户到有关村子,做运动骨干。蛮太岁自愿报名落户到了寨子山。白丑旦作为码头工人(一度曾做程云鹏长工)的代表,也被吸收加入了工作团。
工作团统一领导五村运动。全团下分五个小组。每组重点抓一个村,必要时互相支援。团部设在镇政府。
碛口人很快发现,这一回的工作团和过去不同。他们下乡后,根本不找村干部,而是一头扎进最贫苦的农民家里,和他们一样吃糠咽菜一样睡破席子一样参加体力劳动。然后以这一户为立足点,再去联络第二户、第三户同样的赤贫……工作团称之为扎根串联。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五个村子同时宣布成立了贫农团,并说:运动期间一切权力归贫农团。各村从“晋西事变”后成立的新政权,自此完全瘫痪。贫农团成立的当天,五个村的地主全被赶出老宅居住,各家的箱柜仓储全被贴了封条。
程云鹏一家原本以为:有了年前主动献地的行动,这一回是可以安全过关了。谁知,贫农团成立的当天就宣布:程家主动献地是逃避运动的yīn谋,献出的地已经镇政府原数退回。并说,关于程家献地的yīn谋xìng质,是康生同志亲自判定的。又有消息说:陈伯达在兴县也搞了一个土改试点。针对兴县刘少白献地一事,陈伯达也已宣布无效。刘少白是全国挂了号的开明绅士,共产党员,他的献地之举是毛主席首肯了的,现在居然也被否定。程珩傻眼了。
程云鹏一家被赶出老宅后,住在村边一孔废弃多年的破窑里。四口人给了两块被子,一升黑豆。程云鹏对程说:“孩子,你快离开程家还去姓你的陈吧,当初我可是万万没想到……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白玉芹也说:“狗蛋儿,好孩子,你快逃你的活命去吧。”
谁知那程倒真是个讲信义的孩子,他说:“爹,娘!你二老放心吧。我爹活着那阵儿常给我说,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是个钉。我当初应承过继给了程家,我永不反悔!”
其实,同样的话,这些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