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生过两次。
他立在佛堂看佛像,看了半天,若有所思,后来给佛像磕头,当年跑了,出了庙就是俗人,现在回来,进了庙,仍是在册的弟子。
掌管经楼的老和尚见到他们的时候,紧走几步过来,拉着刘立业的双,细细端详认人,认清了人,恍惚之间,看到了罗剑之,也看到了世事的轮回,再没有什么可多说的话,只是说:
“二公子回来啦。”
太阳沉渊楼的书,全放在经楼的架子上,一排排,按经史子集辞书选分类,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罗汉看不懂眼前的景象,怎么经楼的里面比外面大好多?一排排书架,无边无际,硬木的旧书架,擦得明净锃亮c脉理剔透,书虽旧,却一尘不染,都有蓝布函套。
里面不光有书,有器物字画,还有家前人刻书的雕,罗汉这时才看见,自有了字以后,历代沉积的事情有多少分量,还看见父亲拿起一卷《国语》,用去抚摸书脊,开始微颤,不知道是在哆嗦,还是书在颤抖,有莫名其妙的错觉,好像他们俩认识,在寒暄叙旧。
藏书完好,刘立业很放心,他选了一部古代鉴定物的书《名物究源》,要带回北京,送给的爷爷,感谢他以前对罗汉的照看。
在庭院池塘边喝茶的时候,向老和尚问起了一些事情。
老和尚叫小和尚拿出来一根粗重的榉木棍,这棍子是罗剑之拉队伍抗日的时候亲削的,给了他,让他先凑合着用,后来他跟着罗剑之,用的一直是这根棍,打过香月池照的闷棍,参加过大东门半条街的古书防御战。
和尚说了当年很多事,都是刘立业不知道的,听了,才知道,最后一战之前,这和尚接受罗剑之所托,守护看管藏书,把刘立业带回破山寺,保留罗家的血脉,而大哥是为了守住祖上的书去跟日本军拼命才死的。
说话的时候罗汉在旁边听着,琢磨一件事:我家和书渊源一长,就与血脉融合,变成血统,家人因为书,有生有灭,父亲因书而生,伯父为书而亡。
刘立业问,罗剑之有没有坟,和尚说没有坟。和尚把他的棍子交给刘立业,说这是他大哥剩下的唯一的旧物,现在回归罗家,得其所哉。
昭县城的心有座宋代的方塔,方塔下面的旧街上有家旧日的面馆,居然还在,离老宅不远,以前罗剑之经常带着弟弟来吃面,他爱吃青蒜,面馆里没有,就自己带。从庙里出来下山,刘立业带着他们先在老家房子外面看了看,没去打扰里面的住家,然后去那面馆吃面。
面馆是个不小的铺面,里面柜台桌凳齐全干净,却都是前朝的旧物,四人落座,看墙上的招牌。
面,是老家特色带爆炒浇头的面,浇头有鳝段熏鱼排骨焖肉之类,口味不一样,也有宽卤c紧卤c双浇c单浇,重面c轻面之分,大家各要各的。
有一桌人,上些岁数,见到他们,觉得很好奇。这个店,外乡人不知道,不来,只有当地吃面挑剔讲究知根知底的老主顾才来。店来吃面的人挺多,越来越多,还有站着和在外面等座儿的,不一会儿,当地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往一起凑,小声说话,好像是在相互打听询问什么事,还不时地往这边瞧,露出惊奇之色,又犹疑不决,举足不定。
有个老者拄着拐棍走过来,必是个公推的代表,问刘立业:“请问这位先生,您是不是太阳沉渊楼罗老爷家的二少爷?”
刘立业赶紧起身回话,说:“老伯,是我,我是罗家的老二罗亦之。”
老者一时激动,顾不上拐棍,一撒扔了,仰面抱拳朝天行礼,说声谢天谢地,转身指着身后一个人说,“他是我的堂弟,以前在府上做过事情,种花儿,还跟您玩儿过,认出像是您,却不好意思上前相问。”
刘立业离家的时候是个小孩儿,以为没人会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