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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日父母都在家。他们平时在单位工作,父亲在学校里有个宿舍,母亲离得近,有时也在那边住,周末都回来。

    上午有人敲门,开门看见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张字条,是来寻亲的。来的是小九,是姥爷的一个哥哥的孙女,罗汉得叫她表姐。

    听说表姐家以前有很多土地,后来地没了,妈也死了。她爹带着她去要饭,从东海边的老家往西走,去过很多地方,走到了西北。大饥荒一来,她爹饿死了,临死前给了小九一个北京的地址,她就找来了。

    小九说她想找个工作,罗汉的父母不让,非让她上学。小九不认字,所以在罗汉的学校先上一年级。小九不光不认字,有的颜色也不认识,没见过绿,说乡下的原野中没有那个颜色。她唯一会写的字是自己的名字,还写成阿拉伯数字的,写的很小,到了学校才改成九。他妈以前说过:小九名字不能改,九大,有福气,在学校就还叫小九。

    她老家的古音还没变,说九字的时候需要卷舌头,舌尖舔一下上颚,带儿音,声音又像‘旧儿’又不像,罗汉怀疑,以前她可能叫小俊儿。现在是小九。小九圆圆脸,脸庞上有两块红晕,是西北的大风吹的。

    她学习还不如罗汉,老师讲十句她忘九句,老师曾明确指出过这个问题,所以她在学校的外号跟正名一样,还是小九,同学们见了她就想笑。其实她在课堂上非常用心,盯着老师仔细听,也最守纪律,不动,从早上一直坐到下午也不累。只是她的脑子根本不接受知识,已经被西北荒原同化得空空如也,大风仍然在脑子里猛吹,把里面刮得一干二净。

    上课的时候她跟头脑里的荒原斗争,拼命想抓住一点东西,但是很快就被大风吹走了,那时她的感觉,就像以前一样,走啊走啊,还是看不见高粱地,真是累极了。觉得头脑里是一片硬邦邦的盐碱壳,老师想播种的知识种子就是长不出来,还没生根就烂了,或者被大戈壁的风刮跑了。已经被大风刮走的,还有应该流动的思维,但脑子里面渍住了,根本想弄不通。她自己都害怕了,怎么往课堂里一坐,记性立刻变成了以前用来捞鱼的那块铁丝网,什么也捞不上来,就像那些在沙漠里的人,想喝水喝不着,只能看着海市辰楼里的大河绝望。每天她小心翼翼地记着剩下知识的回家,不敢跑,怕掉出来,可一到家,还是忘了。

    正闲得发慌的罗汉找到了事儿干,他要教小九学习。他教她课文的时候,看见她一边听,一边在凳子上扭,她在学校可不这样,就说别扭了行不行,头都晕了,小九说这样她容易听懂,也好记。罗汉说,人又不是用身体想,是用脑子想。小九说,她想的时候就用身体帮着想。

    罗汉思想开放,改变教学方式,用蜂窝煤教小九学习乘法口诀。送煤的来了,他让小九在墙根码蜂窝煤,一边摆,一边念口诀,看着蜂窝煤的数目,摆一些,理解一句,当然,要经常拆了重摆,最后摆成了一个整齐的金字塔,活儿也干了,乘法也学会了。当然,完了都需要洗澡。很久以前,都是这样,很多事情坐那儿干想,是想不出来的,是干活儿累出来的。所以后来有时候罗汉跟在她后面教她学习,她在前面干手里的活儿,他就在她前后转悠,告诉她手里干的是什么字。她最先学会的是一些蔬菜名,大饥荒以后,后院里有个菜园子。她学的字跟着季节走,春天种葱,就学会了葱,到了夏天,才学会西红柿。然而,食物的名字学会的不多,因为很多一直都没见着。她在削萝卜的时候学到地球是圆的,有一阵子不敢再跳绳儿,怕掉出地球。小九干活劳动不会累,所以学习有进步。

    罗汉见小九做完作业就不停的干活,认为没必要。有一回小九把外面凉的衣服往回收。他说,还没干呢别收了。小九说一会儿要下雨了,一会儿果然下雨了。原来小九虽然脑子慢,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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