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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

    独臂吴坐在折叠椅上看着刘立业穷凶极恶地吃他的剩饭。

    他手抚额头,虚罩着眼睛默然不语,感到了各种各样的愤慨,他娘的,这样一个孩子念不了书,流离山野,在战场上要饭,骨立形销的命悬一线,怕是明天就死了。

    一个声音从心头升起,可是没有发出音,化成一个想法。

    “要建个好学校!”

    他问刘立业到北方去干什么,刘立业说:“去那边看大雪。”

    此时,独臂吴想起了自己也有年轻的昨天,心地也是明洁通透,干净无暇,想要盖美丽的房子,在河畔作抒情诗,那是个太遥远的自己,已经忘了有过那个人。

    他也是南方人,也喜欢看漫天大雪,就说他也去北边,要是愿意,可以一起走,路上可以结个伴。

    所以刘立业成了独臂吴的马童。

    在挺进北方的道路上,独臂吴越来越觉得自己正在丢失一部分生活,晚上经常睡不着觉,用手捂着眼睛,用手心里的一小片温热抚慰沮丧的心情。

    他忘了淮北那场迷离复杂的战役是怎么打的,想不起他发布过什么命令;他忘了在河南是谁打赢了;他怎样也记不起在中部平原,都有谁和谁在打,一开始是交战双方的主力,可后来为什么出现了一些以前没听说过的武装,以后就乱了,谁和谁都在打,好像自己的敌人也在和他们另外的敌人打。

    前些时候,独臂吴决定,要教刘立业认字,他忘了刘立业认识字。他每天教他一个字,第二天觉得好奇怪,发现这孩子认识不止一个字,好像还认识自己没教过的字,就以为自己记错了,肯定是前一天教了不止一个字。

    每天一个字的教学进行了一个星期,周末进行小测验,一计算这个学生认识的字不是,比多得多,再后来,误认为自己已经教了刘立业很多个星期, 问题是,不记得教了他那么多时间。

    独臂吴认为刘立业认识的字都是他教的,但是怎么也记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教的,这样一来,就把时间概念搅乱了,觉得奇怪,明明发生过的事情,怎么都丢了?

    所以,时间在他的记忆里已经错乱。

    从此,他经常神经质地问身边的人是几月几日。他产生了幻觉,夜里拿手电筒偷偷查看月份牌,发现每天的日子都挨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日子的内容没有了!

    有时他还有另一种更荒谬的错觉:自己无所不能,不用教也能教会刘立业认字。丧失自信和狂妄自大同时发生,交织在一起,破坏着他的神智和心情,那段时间他很爱生气。

    像水落石出,眼前的事,他忘得很快,早年的事却浮现出来。

    他甚至想起很久以前的细节,能记得:在巴黎,他去看望老师,街头咖啡馆里放的音乐是‘尚蓬小姐’;走到老师家正要敲门,忽然想起自己没戴帽子,又下楼去买帽子,因为在法国见到人不摘一下帽子很不礼貌;他还想起,那时候同学们嘲笑他比热爱女人还热爱建筑物。他觉得很好笑,这帮小兔崽子,要是知道我破坏过的建筑多得连自己都记不住了会怎么说?

    直到一个秋天的下午,他看见刘立业在红叶枫林中阅读沂水河边一座石碑上的古代铭文,念上面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才恍然大悟,既然自己看不懂那种古代的语言文字,而那孩子能看懂,所以不可能是自己教会刘立业的,这才想起,他的马童本来就识字,会背书,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老的比时间跑的还快,感到很惶恐。一照镜子,看到自己长出很多胡子,就慌了,其实那胡子他早就留了,是旧时军中的时尚,他给忘了。

    他经历过太多,好像时间过了很久,跟他的年龄很不相称,所以他很害怕,害怕自己已经未老先衰了,要不是刘立业,他就会因为对老年痴呆的恐惧掉进疯狂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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