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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口袋胡同以前是一条平常的胡同,快解放的时候忽然变了。北京城旧时代的达官贵人遗老遗少全往那条胡同里搬。他们不知道新政权会对他们怎么样,想一想还是先躲藏起来比较安全,一是因为那条胡同不起眼,二是因为“口袋”二字听着比较有安全感,躲在口袋里面不出来,不再与世有争,过自己的日子,也许能躲过一劫,所以都往里边挤。罗汉的姥爷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个,藏在胡同里,他来得早,住在中间的号。先来的都尽量往里面钻,离街面远,后来的只好往外排,最后来的,只好买胡同口离街面近的房院。

    胡同把口的号院,是清朝倒台以后带着辫子兵要复辟大清的那位前清旧臣的家。斜对门的号院,是带着军队平叛c把辫子兵赶走,恢复了共和的大帅的家。这两家的后人已经不打架了,成了熟人,每到星期五,天不亮两人就去东直门外的鬼市去转悠,踅摸东西,说是去找一个月亮光颜色的蛐蛐,传说中这个蛐蛐是蛐蛐儿里的皇上。号院住的是一家在江南最早开工厂的,是官商,给新军制造枪炮,没想到后来新军成了革命军,把他为之效力的朝廷给推翻了。再往里,住着一户,没有门牌号,里面的人也不出门,听说是明朝三宝太监郑和的后人,从附近的三不老 胡同搬过来住着,没人进去过,听说院子里边有个湖,有个老姑娘整天坐在湖中的亭子里绣花边。号院里住着一个老太太,看相貌以前是个大美人,是戊戌变法一个领头的士子家里的后代,除了每天早上出来拿牛奶,也不太出门,每到星期四,她就弹一段浪漫主义的外国钢琴曲子,胡同里的年轻人都是听着她的曲子长大的,所以都早熟,青春萌动特别早,爱想入非非,还有点不听大人的话。这些人家,以前都荣耀过,彼此在社会上也多少都有过些瓜葛,早上出门去胡同口买豆浆油条的时候,见面都特别客气,但是从来都不提旧事,不聊以往的功过,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不声张,踏踏实实地老实过日子,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都盼望着新社会赶紧把他们忘了。

    那天文龙早上去上学,在早点铺就遇上了新来的女同学,她正在喝豆浆。以前没见过。文龙一眼看见,突然像遭了雷劈,觉得好像后面有个手往前推他,停不住脚步,非要上前搭讪不可。由此,他们就有了一段离奇的对话。文龙平时不随便和女生说话,这次是鬼使神差,由不得自己,就说:

    “您正喝豆浆呐?”

    说完了直后悔,人家不是明摆着正喝豆浆吗?问什么问,这不瞎问嘛!

    女孩儿没吱声,点点头。

    龙文又问:

    “您贵姓?”

    问完了自己先害怕了,我这是要干嘛呀?

    女孩儿回了一句,但是文龙没听懂。

    “我没姓,只有名字。”

    文龙不知道她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楞柯柯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孩儿见他没听懂,很理解,就跟他解释说:

    “我本来姓‘凵’,后来汉字简化了,把这个字给取消了,就没姓了,老师让换个同音的姓,我爸不让换,他说人要有尊严,即便不让有姓也不能改姓。”

    “噢。”文龙听明白了,“那你叫什么?”

    “我叫。”

    文龙问她这两个字怎么写。喝完豆浆了,就站起身,在大槐树下面捡起个树棍,在土地上连名带姓写给文龙看,还跟他说,现在没有这个音,古发音应该是 。文龙站在后面弯着腰,一手扶着书包看她写字,是‘凵’三个字,没有一个认识的,不过有些不明白,她姓的不是已经够简单的了吗,怎么还是给取消了,好不容易剩个名儿,还没有发音。其实文龙的注意力早就不在字上了,因为他看到她的后脖子了。他以前没离这么近看见过女生脖子的背面,还闻见头发里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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