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隐居坤忘山时自称花袭人,那是景生的打趣之作,他从未用过花无殇的名讳。
衡锦听了毫不在意,他只略点头致意,随即就转身看着明霄和唐怡,“天色已晚,我和天宝先告辞了,秦夫人身子不便,一定很劳累了。”
“你们父子俩还住在喜相逢吗?”明霄关切的问着,经过这场劫难他也想早点回宫,在他濡湿的内袍外依然套着衡锦的布袍。
“早就不住那里了,其实我们只在那里住了一晚。”衡锦实话实话,“这几天我们都住在那条船上。”衡锦指指一直跟在他们舷侧的矮蓬河船。
“为什么?”明霄和唐怡同时惊问,卫无殇则不敢置信地瞪视着衡锦,——他说他叫‘恒锦’,可为何他对自己视为路人,他是故意做作,还是,还是他当真忘了自己?卫无殇原本沉重无比的内心此时骤然变得空洞,夏日傍晚的热风传胸而入又传胸而出,令人无限战栗惶恐,又无限空芜茫然。
“因为呃”一向简单明了的衡锦第一次踌躇难言。
“没有盘缠了,阿爸说没有盘缠了。”被明霄搂在怀里的天宝急中生智,明眸微睐看着众人,说得格外清晰响亮。
“天宝!”衡锦轻呵一声。
明霄唐怡,甚至连失魂落魄的卫无殇都震惊地无言以对,天宝的话语和衡锦的喝斥余音袅袅,在暮色里回旋震荡。
“咳咳那家喜相逢店大欺客,我和天宝住不惯,搬到这船上风凉自在,我平时帮着船老大跑货赶脚,四处游玩还管吃管住,挺好。”衡锦又恢复了直截了当的本色,声音中竟听不出任何窘迫不满,只有晶亮的瞳仁里偶尔透出一丝野性的光芒。
“衡先生请留在船上用了晚饭再走吧。”卫无殇忽然开口,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他的脸上早已毫无血色。
——呃?明霄和唐怡都感到万分惊异,卫无殇的个性一向淡漠疏离,别说留人用饭,就是和陌生人多说一句话也千难万难。
“小怡阿鸾,我将你们送上岸,我替你们做东感谢恒先生。”卫无殇想当然的以为衡锦必然姓恒。
明霄和唐怡都暗松口气,他们确实不想再耽搁了,但也就更加惊奇,看来衡锦确实有点来历,连蜀昭王卫无殇都为他改了脾性。
衡锦看看天色,立刻辞谢:“花先生不必费心了,我们一会还要去下城关渡口运瓷器,晚上我答应教天宝游水。”
——呃!卫无殇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好像被人兜头揍了一拳,他这辈子的一多半时间用来逃避卫恒,如逃避致命的瘟疫,直到最后以利锥将卫恒刺死,他好像也没有得到解脱。如今这个酷似卫恒之人,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的邀请,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衡先生,我太粗心了,竟不知那喜相逢店大欺客,请先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为你们父子俩安排一个住处。”明霄只觉无地自容,他好像从未发愁过银钱。
“呵呵呵”衡锦仰头笑了,从明霄手中接过天宝,“我以前好像也没担心过盘缠,不过此事也难不倒我。”他说着不等明霄拦阻就飞身而起跃回河船,“我和天宝过些日子就离开东安,不牢萧公子费心了,”衡锦拿起长竿只三两点就将河船撑得顺流而去,“——明晚不要单身赴会。”他沉厚的声音远远传来,在水波间跳荡回旋,小船已去得只剩一个墨点,渐渐没入苍蓝的远天。
“阿鸾,小怡,这个衡锦是什么来历?”卫无殇慢慢走入轩廊,空洞的内心里灌注着风声水声和他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少了邪魍和绝望多了无尽的苍茫。
明霄简单地讲述了他们与衡锦父子相识的经过,最后深深喟叹:“衡先生明明看起来气度尊崇雍容,应该是享尽荣华富贵,又如何能布衣粗袍,以运货赶脚为生?”
卫无殇腾地一下坐倒在廊下长凳上,手掌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