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楼是特护区,走廊上很安静,偶尔有护士推着刚做完手术的病人从电梯里出来,又哗哗地推向了病房。
不自觉走到老爷子的病房门口,门却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灯光,我一时只觉得心安,一颗心仿佛落了地,像是倦鸟终于找着了自己的窝,我推门就要走进去,病房里传来吴伯伯吴医生的话,我的脚步便停住了,凝神听了片刻,又缓缓退了出来。
因为是特护区,走廊上都铺了地毯,一脚踩上去,仿佛踩在云端,有一种摇摇晃晃地错觉。迎面碰上一个护士,她微笑地问我:“杜小姐,来看你的父亲么。”
我摇了摇头:“别跟我父亲说我来过。”
护士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好的。”
我抬脚就要往前走,却被自己的脚绊住,差点摔倒,幸亏一旁的护士伸手扶住了我:“杜小姐,你怎么了?”
我定了定神:“我没事,谢谢。”
终于走到电梯口,我恍恍惚惚地进了电梯,电梯一路下降,结果出来才发现原来竟下到了地下车库。我又重新上了电梯,回到了一楼。已是半夜,一楼的大厅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很多窗口都已经关闭,灯光有些昏暗,显得大厅空旷得可怕。我一直往前走,走出了门口,外面却依旧很热闹,灯火通明的餐馆,明明暗暗的路灯,还有色彩斑斓的花店,我终于觉得疲倦,无法再走下去,于是一屁股坐在了花坛边上。
没一会儿就听到凌柯的声音:“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我沉默着没说话,他又说,“刚抽完一根烟就见你一个人没头没脑地往前走,叫你你都不应,章敏没事了吧?我先送你回家。”我低着头,他终于觉察出我的异样,“小五?”
我抬头茫然地看着凌柯,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怎么了?”
我别过头:“凌柯,你们是不是都在瞒着我?”
凌柯说:“别胡思乱想。”
“我都听到了。”
凌柯终于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他看着我:“你听到什么了?”
我忍不住流泪:“老爷子的病,是不是真的?你们是不是都知道了,只瞒着我一个人。”凌柯看着我,没说话,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几乎绝望地望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小五,”也许他试图组织语言安慰我,最后却只是伸手抱住了我,任凭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这个世界上最疼最爱我的人,我的爸爸,他上会给我挡天兵天将,下会替我灭魑魅魍魉,他说,他会护我一辈子。可是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永远地离开我了。
我多么希望这一天自己都在做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是假的。孙杨和章敏还是好好的,恩恩爱爱地会白头偕老一辈子。老爷子还在家里,等着给我丝汤面,他会护着我,看着我结婚,生子,他会一直陪着我。我多希望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了,一切都好好的。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筋疲力尽,揪着凌柯的衣角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面我又回到了小时候,有一年元宵节,老爷子带我去看灯会。人海如潮的人流中,他把我抱起来放在肩上,我在上面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地指挥着老爷子往前走。杜心容就说:“这世上也就只有我们家小五敢指东往西地指使老爷子。”
老爷子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笑骂:“臭小子。”我也学着老爷子的样子,一巴掌拍下去,惹得杜心容追在老爷子后头要拍我屁股,我就咯咯笑着指挥老爷子:“快跑,快跑。”老爷子就颠着我,一边小跑着,一边大笑。
一会儿又梦到自己不知怎么回事爬到了墙头,却下不来,只吓得趴在墙头上哇哇大哭。老爷子在墙下,张着手,一个劲地哄我:“小五别怕,跳下来,爸爸接着你,爸爸接着你呢,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