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光打量,却见袁檀容色皎然,眉间一派淡定。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人讲究风仪气度,行为举止要潇洒旷达,遇事不改常态。譬如有人死了儿子,心里很悲痛,但面对宾客时仍能面容平和,谈笑风生;又譬如打了胜仗,心里明明欣喜若狂,面上却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正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就叫名士风度。显而易见的,袁檀把这风度学得很好,脸上寻不出一丝惊惶。
凤隐找了个隐蔽处,摇身一变,公主府侍女的装束便兜在身上,满意地转了个圈儿,款款自阴影处走出。
袁檀神色不变,微微笑道:“许久未见,姑娘容色依旧。只是你跟着我做什么?”
凤隐早想好应答之辞,低眉顺耳道:“我是公主府的侍女,公主怕公子喝醉不识得回家的路,便派我来送公子回去。”送他回家,再顺便讨壶鹤觞酒。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唇角携了丝莫名的笑痕:“你是晋陵公主府的人?”
凤隐微微颔首,多说多错,她连忙打住话头:“我送公子回去吧。”
“好,我头有点晕,你扶我一把。”
凤隐扶住他,他的手探了过来,搭上她的背,并且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她的肩头。
凤隐暗自隐忍着,只听袁檀漫不经心地问:“你身上有股异香,有点像是蘅芜香,又有点像安息香,恕我见识浅薄,不知是何种香料。”
“哪有”凤隐猛然想起牡丹送的香囊,“哦,那是一种叫做萆荔的香草。”
“萆荔?”他蹙眉,缓缓道,“我闻所未闻。”
凤隐避重就轻道:“山间长的一种香草罢了,自然比不上蘅芜,安息这类名贵的香料。”
袁檀静了会儿,又说:“你这衣服的料子跟方才的触感不大一样。”他摸了一把,品评道,“有些粗糙。”
凤隐愣了一愣,袁檀方才被两个侍女搀扶着窃了好一会儿软玉温香,对衣服的质地自是熟悉。她沉吟了会儿道:“这有什么稀奇,朝廷选官还要将人分为九个品,同样是侍女,也是分等级的,我恰恰是档次比较低的。”
“听姑娘的谈吐,不像是侍婢。”袁檀的一双眸子湛湛有神。
凤隐垂头做凄然状,“我祖上本是官宦人家,不过自家父亡故后便没落了。”
袁檀倦了,便不再问,靠着她的肩昏昏欲睡。
凤隐惦念着鹤觞酒,觉得两人这样慢腾腾地走不妥,她悄悄施了催眠法,背起他,他气息略有些不稳,轻轻吹拂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酒香。
凤隐肚子里的酒虫开始蠢蠢欲动。
凤隐带着袁檀按着记忆悄悄来到当初喝酒的那间雅室。
袁檀头一沾枕,酒意漫天铺地地袭来,压得他脑袋里昏沉沉一片,他放弃挣扎,任由自己陷入醉海里。
凤隐有个毛病,就是她想喝酒却喝不到时,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乱爬,说不出的难受。
不得已,凤隐只好潜入他的梦中套他的口风。
袁檀的梦境里只见茫茫白雾。凤隐信步走了会儿,忽然听见细微的声浪断断续续飘入耳中。她又前行十余步方听得真切。
“你对她如此上心,莫非是动心了?”说话的是一个温润的男声。
“不是。”这个声音稍显清冷,不透一丝感情。
温润道:“哦?”。
清冷徐徐道:“情爱二字我是素来不沾染的,你又不是不知。况且我若不想爱上一个人那就决计不会爱上。”
“那你对她如此上心却是为何?”
清冷慢慢笑了:“只是有些羡慕她的随心所欲罢了,她有放纵的资格,而我没有。”
温润颇感慨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