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随着他的兴致,高兴写那家便写那家。大约一条巷里至多也不过写着三家两家。走到一家
门口,他有些技痒了,便问周德:“这家是什么人家?”周德道:“这是积善人家,常行好
事,是杭州有名的善人。”枝山便提笔在手,蘸一蘸祝童手中托着磨浓着墨汁的墨壶,凑一
凑周德手中高举着灯笼的灯光,下笔飕飕,写着普通吉语。叫做:
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乐有余。
又走了数步,但见一家门首挂着白石浴堂的灯笼,枝山笑道:“这里也可以赠他一联。”
便问周德道:“这家浴堂生意好不好?”周德道:“生意平平。开浴堂的老板和小人熟识的,
他向小人说,只须每夜盘帐时有八吊制钱便够支持,而且开销以外还可盈余。”枝山道:
“他要多少浴客进门夜间便可盘八吊钱呢?”周德道:“洗澡的价钱不一,上等浴堂每客制
钱二十文;中等浴室每客制钱十文;下等浴室每客制钱五文。通扯浴客有一千人进门,夜间
盘帐便可以有八吊钱进帐。”枝山道:“那么联语便有了。”捉笔写道:
日进千张卵,
宵盘八吊钱。
这十个字周德看了也都明白。“卵”字是男子xìng具的代名词,这是江浙一带地方,人人
知晓的。两个书童见了都是笑不可仰,尤其是祝童,笑了一回又是一回,笑得手中的墨壶几
乎泼翻在地。枝山道:“你又吃了笑yào么?可记得在嘉兴城中笑个不休,惹得路上行人停着
脚步向你呆看?”
祝童道:“苏州人唤那话儿叫做北鸟。‘北鸟’两个字又读作‘八吊’。大爷写的‘八
吊钱’,妙语双关,再好也没有。”
枝山频频点头道:“祝童,你识字无多,居然也会得品评文字。”又行了一程路,却见
茅屋三间东倒西歪,板扉上也贴着无字对联,枝山道:“这家做什么的!”周德道:“这是
唱小热昏的,在城隍庙中说新闻,南腔北调,倒是很滑稽的。枝山道:“对联有了。”提笔
写道:
三间东倒西歪屋,
一个南腔北调人。
又走了一程,一家大门很是阔绰,枝山道:“那家总是仕宦门庭,做的是什么官?”周
德把嘴一披道:“做什么官,只是一个长随出身,和我一样的,不过他手头积得了许多钱,
居然起造大屋,和衣冠中人常常往来。”枝山道:“原来是长随出身,那么我来调笑他一下。
提笔写道:
家居绿水青山畔,
人在春风和气中。
枝山笑向祝童道:“你是会得批评文字的,这副对联写得切不切呢?”祝童道:“大爷
不是说要调笑他么?照这十四个字不是调笑他,却是赞美他。便把来贴在周二爷的门上也觉
相称。”枝山道:“你这批评便不到家了。要是贴在周二爷的门上,便是赞美他,现在贴在
那家的门上,便是调笑了。你不见上下联的第一个字,一个是‘家’一个是‘人’么?明明
调笑他做家人,你怎么不省得呢?”又行了一程,打从一条小弄里经过,都是一门两闼的小
户人家,黑的都已闭户睡觉,门缝里又不见灯光。惟有一家门缝中还瞧得见烛影红摇,
知道在里面齐利市。一个老婆子高声唤道:“小二,为娘的年纪已迈,不能拜神了,你替我
多磕几个头儿,在神前虔心祝颂。”小二答道:“儿子理会得……”里面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