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划分的思想已经侵蚀了泉源伯父的灵魂,总是让他在陈家人面前显露出过分的谦卑与恭敬。
比如他从不肯叫泉源的父亲为小弟。偶尔他还会在言谈中提到泉源父亲的时候把他称呼为毓清少爷。
在伯父的心里,姓陈的主家有种他不该玷污与攀附的高贵。
这也许是忠诚,也许是自卑,正是这种态度纵容了泉源第一任继母愚蠢的尊卑观念。
——受害者却是泉源。
有时泉源觉得这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来又嫁给自己父亲的女性其实只是个生活在自己幻梦中的可怜人。在她的世界中她自己是世家大族的高门贵女,她的丈夫是个继承了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庞大家族的豪门巨子。她处处显示着自己的高贵和与众不同,就像在演绎一出陈旧古老的贵门闹剧。
泉源伯父的纵容导致她越来越嚣张跋扈变本加厉。而与此同时,泉源也受到了那个对自己十分善意亲切的伯父的过多影响。伯父对继母的态度令她对那位继母产生了一种被夸大的敬畏。泉源每次从继母面前走过的时候都不敢抬起头,即使被奚落咒骂也不敢哭泣或者向父亲告状。泉源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无比可怜,就像是一个肮脏低贱的乞讨者。
她在自己的家里,就像个奴隶c就像个乞丐c就像个天生应该被人鄙夷唾骂的下等人。
年幼的泉源以孩童独有的眼光来看待世界,她还没有自己完整的价值观与人生观,她以为继母真的那样高贵而自己真的如此卑微。她不敢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向别人诉说她受到了怎样的伤害。
那样年幼啊
你给她吃腐坏的苹果,她也会以为果实天生就如此苦涩。
泉源开始害怕待在那个家里。即使是非常期待的父爱也没有办法让她高兴起来。大家都以为她是怕生或者想念母亲。继母还把她抱在膝上:“等你妈妈回来就送你回家。”
泉源垂下头。大家还以为这是小女孩在闹别扭,谁也不知道是继母用指甲狠狠掐了她的手臂。泉源觉得很疼,但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她害怕继母。
泉源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很乖,很乖,又很愚蠢的小孩。
泉源在父亲家里住了半个暑假,然后迫不及待地回到母亲身边了。其实她在五岁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有个父亲。五岁的有一天父亲突然出现在狭小却温馨的家里,跟泉源的母亲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又冷静下来互相达成了协议。有时候父亲会接泉源出去吃一顿饭,带泉源在身边待一天,泉源会觉得非常开心。她并没有想过父亲与母亲为什么并不住在一个家里。她甚至会觉得这才是正常的家庭关系。每个孩子都拥有两个家,一个属于父亲,一个属于母亲,每个孩子都拥有两份来自两个家庭的爱。
那个时候泉源的父母关系并没有那么糟糕,他们就像多年未见的挚友,虽然并不热络但却足够默契。年幼的泉源并不能揣摩父母之间的感情,不能够揣摩他们会不会还对彼此抱有情谊又会不会懊恼年轻时冲动的决定。泉源的父母非常克制,即使在父亲接送泉源的时候也并不做过多交谈。泉源当然也不清楚那是不是余情未了,又是不是欲盖拟彰。是不是道德约束着情感,令两人都无法言说。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她在那年纪还不明白世界上有爱情存在。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的理解仅仅止步于一个王子如果遇见一个公主,他们最后会在城堡里举行婚礼。故事总有个女巫或者善妒的坏女仆,这是泉源非常非常讨厌的角色。
五岁这年泉源住进父亲家的原因是母亲的学校给学生开了个兴趣夏令营。泉源的母亲是个绘画老师,她要跟夏令营的学生们一起在外一个月。也许也抱持着让女儿有机会跟父亲亲近一下的想法,泉源的母亲没有带泉源走,而是把她交给了自己曾经的恋人。
泉源是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