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车站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陈子涛和张国义早我一天就走了,没有人送我,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拖着乱七八糟的许多东西,狼狈不堪地夹杂在一大堆民工里在站台上穿行。 我狂乱地幻想李冬冬会突然出现,然后帮我提起一大堆东西,在火车开的时候拥抱我,告诉我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关心我,不管我们在不在一起。然而生活不是电影,他没有出现,我所幻想的情景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一阵冰凉。 陈子涛经常说,我是个有魄力的人,常常在一秒钟之内就能作出一个很大很惊人的决定,可这个决定通常都是错误的。对于这样的决定我通常是立刻就能后悔,但是死不回头。 我很忧伤,而更让人忧伤的是,我的忧伤是我自找的。上帝为了惩罚我,把我的位置安排在了一个有狐臭的民工旁边。我被他熏得晕晕乎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在嘈杂的火车上度过了这辈子最长的二十小时,下车的时候几乎要晕厥,然后终于在站台上看到了爸爸妈妈。 他们在人群中搜索到我的脸时立即笑逐颜开,小跑着过来帮我提东西,然后聒聒噪噪地问东问西。我妈长胖了很多,愈发显得珠圆玉润,她一看到我立即大呼小叫起来,说我怎么瘦成这样了,我咧咧嘴说,这不明摆着嘛,我的肉都长您身上去了,反正还是咱家的肉,没吃亏。我爸当时就乐了,牙一龇,笑得像个老狐狸,拍了拍我的头说,咱闺女又长进了。不瞒你们,我和我爸是一个德行。 一回到家,我妈就扑到厨房去了,我爸去给她打下手,我知道她们下定决心,要在这一个月内把我瘦下去的肉都补回来。我跑到阳台上看和我爸去年一块儿种下的两株梅花,居然没被他折腾死,还微微地露了几个苞,让我十分意外。我爸有着十分顽固的思维方式,凡事只遵照他自己的逻辑,从不参考科学依据。而且凡事爱下定论,下了定论便死不更改。他一直认为所有的植物和动物的生活方式都和人一样,所以他养花的方式是这样的:早上他出去晨练时把花搬到阳台上透透气,晨练完了就把花搬回家,每吃一餐饭便给花施一次花肥,每次施肥还爱跟花叨咕叨咕。他说花草和人一样有灵气,所以要和它们增进增进感情。如此这般毁在他手里的花花草草差不多也能整治一块小型绿化广场了。而每次花死之后,我爸总是认为是那些有灵气的花草命薄。“ 我可是伺候闺女一样伺候它们啦!”他说。为了此类事件,他没少挨我妈的骂,可他还是我行我素,越挫越勇,不听任何建议劝告,一条道走到黑。我妈没办法,想着他也就这点嗜好,便随了他去,但是只许他买便宜花。 那两株腊梅还是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和他从花市上买回来的,当时我几乎断定它们是活不过两个月的,心里还默哀了三分钟,没想到现在居然也修成正果了。我想所有的事情都这么不确定,是会变成不是,不是又会变成是。我想到李冬冬,那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快要滴落下来的眼泪硬生生全部咽了回去。 这时候我妈叫我进去吃饭。我进屋一看,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我平素爱吃的,桌中间还有个热气腾腾的火锅。我爸竟然拿出一瓶酒来要让我陪他喝,被我妈一顿臭骂才死了那条心,心不甘情不愿地自斟自饮。我想着平素和那帮家伙喝得昏天黑地的,自己亲爹反倒没好好陪过,立时一阵内疚,主动跟我妈说没事没事,让我陪老爸喝一盅,我爸乐得笑开了花,露出满口大牙 和所有人一样,非要被弄痛了,才会明白,只有家才能抚平伤口,让你恢复所有的元气。可是以后很多次,当我软弱得无力自持的时候,我都没来得及回家,我想那个时候如果我再回家一趟,一切也就不会是这般模样。  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