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般呆在
墙角里,倚著一辆崭新的兰陵牌脚踏车,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一只手扶著车把,冷冷的望著
我。他那对小而鬼祟的眼睛,把我从头到脚仔细的看了一遍,我那双凄惨的脚当然也不会逃
过他的视线。然后,他抬起眼睛,盯著我的脸看,好像我的脸上有什么让他特别感兴趣的东
西。他并没有和我打招呼,我也不屑于理他。他是雪姨的小儿子,爸五十八岁那年才生了
他,所以,他和梦萍间足足相差了七岁。也由于他是爸爸老年时得的儿子,因此特别的得
宠。但,他却实在不是惹人喜爱的孩子,我记得爸曾经夸过口:“我陆振华的孩子一定个个
漂亮!”
这句话倒是真的,我记忆中的兄弟姐妹,不论哪一个“母亲”生的,倒都真的个个漂
亮。拿妈来说吧。她只生过两个孩子,我和我的姐姐心萍。心萍生来就出奇的美,十五c六
岁就风靡了整个南京城。小时她很得爸爸的宠爱,爸经常称她作“我的小美人儿”,带她出
席大宴会,带她骑马。每次,爸的马车里,她戴著大草帽,爸拿著马鞭,从南京的大马路上
呼叱而过,总引得路人全体驻足注视。可是,她却并不长寿,十七岁那年死于肺病。死后听
说还有个青年军官,每天到她坟上去献一束花,直到我们离开南京,那军官还没有停止献
花。这是一个很罗曼蒂克的故事,我记得我小时很被这个故事所感动。一直幻想我死的时
候,也有这么个青年军官来为我献花。心萍死的那一年,我才只有十岁。后来,虽然有许多
人抚著我的头对妈说:
“你瞧,依萍越长越像她姐姐了,又是一个美人胎子。”
但,我却深深明白,我是没有办法和心萍媲美的。心萍的美丽,还不止于她的外表,她
举止安详,待人温柔婉转,决不像我这样毛焦火辣。在我的记忆中,心萍该算姐妹里最美的
一个——这是指我所知道的兄弟姐妹中,因为,爸爸到底有过多少女人,是谁也无法测知
的。因此,他到底有多少儿女,恐怕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除了心萍,像留在大陆的若
萍c念萍c又萍c爱萍也都是著名的美,兄弟里该以五哥尔康最漂亮,现在在美国,听说已
经娶了个黄头的妻子,而且有了三个孩子了。至于雪姨所生的四个孩子,老大尔豪,虽然
赶不上尔康,却也相差无几。第二个如萍,比我大四岁,今年已经廿四岁,虽谈不上美丽,
但也过得去。十七岁的梦萍,又是被公认的小美人,只是美得有一点野气。至于我这小弟弟
尔杰呢?我真不知道怎么描写他好?他并不是很丑,只是天生给人一种不愉。眼睛细
小,眼皮浮肿,眼光阴沉。人中和下巴都很短,显得脸也特别短。嘴唇原长得很好,他却经
常喜欢用舌头抵住上嘴唇,彷佛他缺了两个门牙,而必须用舌头去掩饰似的。加上他的皮肤
反常的白,看起来很像一个肺病第三期的小老头,可是他的精力却非常旺盛。在这个家里,
仗著父母的宠爱,他一直是个小霸王。
收音机里,一个歌曲播送完了,接著是个播音员的声音。他报告了一个英文歌名,然后
又报出一连串点唱的人名,什么“xx街xx号xx先生点给xx小姐”之类。梦萍把头靠
在椅背上,小心的倾听著。尔杰在他的角落里,对他的姐姐很生兴趣的望了一眼,接著又
悄悄的翻了翻白眼,开始把脚踏车上的铃按得叮铃叮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