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上有一个小洞,无论我怎样转动伞
柄,雨水不是从洞中漏进我的脖子里,就是滴在我的面颊上。风卷起了我的裙角,雨水逐渐
浸湿了它,于是,它开始安静的贴在我的腿上,沿著我的小腿,把水送进我的鞋子里。我咬
了咬嘴唇,开始计算我该问那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索取钱的数目——八百块钱生活费,
一千块钱房租,一共一千八百,干脆再问他多要几百,作为我们母女冬衣的费用,看样子,
我这双鞋子也无法再拖过这个雨季了。
转了一个弯,沿著新生南路走到信义路口,再转一个弯,我停在那两扇红漆大门前面
了。那门是新近油漆的,还带著一股油漆味道,门的两边各有一盏小灯,使门上挂著的“陆
寓”的金色牌子更加醒目。我伸手揿了揿电铃,对那“陆寓”两个字狠狠的看了一眼,陆
寓!这是姓陆的人的家!这是陆振华的家!那么,我该是属于这门内的人呢?还是属于这门
外的人呢?门开了,开门的是下女阿兰,有两个露在嘴唇外面的金门牙,和一对凸出的金鱼
眼睛。她撑著把花阳伞,缩著头,显然对我这雨夜的“访客”不太欢迎,望了望我打湿的衣
服,她一面关门,一面没话找话的说了句:
“雨下大啦!小姐没坐车来?”
废话!哪一次我是坐车来的呢?我皱皱眉问:
“老爷在不在家?”“在!”阿兰点了点头,向里面走去。
我沿著院子中间的水泥路走,这院子相当大,水泥路的两边都种著花,有茶花和台湾特
产的扶桑花,现在正是茶花盛开的时候,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在夜色中依然显得清晰。一缕淡
淡的花香传了过来。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桂花!台湾桂花开的季节特别长,妈就最喜欢
桂花,但,在我们家里却只有几棵美人蕉。走到玻璃门外面,我在鞋垫上擦了擦鞋子,收了
雨伞,把伞放在玻璃门外的屋檐下,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气使我全身酥
松,客厅中正燃著一盆可爱的火,整个房里温暖如春。收音机开得很响,正在播送著美国热
门音乐,那粗犷的乐声里带著几分狂野的热情,在那儿喧嚣著,呼叫著。梦萍——我那异母
的妹妹,雪姨和爸的小女儿——正斜靠在收音机旁的沙里,她穿著件大红色的套头毛衣,
一条紧而瘦的牛仔裤,使她的身材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一件银灰色的短大衣,随随便便
的披在她的肩膀上,满头乱七八糟的短,蓬松的覆在耳际额前。一副标准的太妹装束,但
是很美,她像她的母亲,也和她母亲一样的充满了诱惑。那对大眼睛和长睫毛全是雪姨的再
版,但那挺直的鼻子却像透了爸。她正舒适的靠在沙中,两只脚也曲起来放在沙上,却
用脚趾在打著拍子,两只红缎子的绣花拖鞋,一只在沙的扶手上,另一只却在收音机上
面。她嘴里嚼著口香糖,膝上放著本美国的电影杂志,摇头晃脑的听著音乐。看到了我,她
不经心的对我点了个头,一面扬著声音对里面喊:
“妈,依萍来了!”我在一只长沙上坐了下来,小心的把我湿了的裙子拉开,让它不
至于弄湿了椅垫,一面把我的脚藏了一些到椅子背后去。一种微妙的虚荣心理和自尊
心,使我不愿让梦萍她们看出我那种狼狈的情形。但她似乎并不关心我,只专心的倾听著收
音机里的音乐。我整理了一下头,这才现我那仅有十岁的小弟弟尔杰正像个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