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着
声音说:我可从来没亏待过你们。薇薇惊异地扬起眉毛:谁说你亏待我们了,我
们是向你借,以后一定还的。王琦瑶几乎要落下泪来:薇薇你真是瞎了眼,嫁给
这种男人!薇薇不高兴了,说:是我自己来同你商量的,小林他都不知道,其实
我也有几个戒指,但都是十四开,贵在工艺上,卖不出钱,外面的人是看成色的,
要不,我这几个押在你这里,还顶不了你一个吗?王琦瑶这才明白薇薇看中的是
她那一个老式嵌宝戒。这是初识李主任的时候,李主任带她到老凤祥银楼买的,
也可算得上是一只婚戒。倘若说王琦瑶也有过婚姻的话。
是一个纪念,可再是纪念也抵不过那人事皆非,沧海桑田的,给就给了吧!
王琦瑶停了停,开开抽屉锁,将那戒指取出jiāo给了薇薇,只说了一句:待男
人太好,不会有好结果。
薇薇没理会她。拿了戒指就走了。
走之前,小林家在锦江饭店办了一次宴请,亲朋好友一共坐一十四桌,竟比
结婚的场面还盛大。王琦瑶看着满面春风的薇薇,想她分明给人做了个出国的筹
码,还高兴!
她一个人坐在满目陌生的林家亲友中,虽是无人搭理,脸上却还须保持着微
笑。待小林和薇薇敬酒敬到这一桌时,她倒真是想笑的,不料眼泪却掉了下来,
倒弄得场面有些尴尬。后来,眼泪收住了,心里却抑郁得要命,也说不出个来由,
就是觉得没意思。看出去的灯影酒光都是蒙泪的,都是在哀悼什么,人脸上的笑
也是哭变的。那边年轻人的一桌上,乐得不行,吵得人耳聋,王琦瑶却觉得是悲
极生乐,全是哀的面孔。邻座一个孩子打翻了大人的葡萄酒,桌布上一片殷红,
王琦瑶看见的是血色。她几乎支持不到底了,心里痛得很,又不知症结在哪里,
便无从解开。这一场盛宴似乎是最后的晚餐,一切都到头的样子。这种绝望是突
如其来,且来势汹涌,专找这样的大场面作舞台似的。场面越辉煌,哀绝的心清
越强烈,隔着一张桌子,她听见小林和薇薇在唱歌,这歌声眼看将她最后的防线
冲垮,又被一阵起哄压住了。等到大家起身互相告别的时候,王琦瑶已经梗塞得
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示意。好在,人们也不认识她,将她撇在一边。她从三三
两两握手道辞的人群中走过,自己回了家。
在这一场不合时宜的大动之后,又是长久的平静的日子。小林走了,薇薇回
家就很经常,有时遇到张永红也在,就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将一块面料铺在
桌上,左比划右比划,就是不下剪子。这时候,淮海路上又起来一批更年轻更大
胆的时髦人物,张永红这一代已转向保守。但这保守不是那保守,这是以守为攻,
以退为进。经过一系列的潮流,她们逐渐形成自己的观念,她们已过了那种摇摆
不定人云亦云的阶段,就将时尚的风口浪尖的位置让了出来。总之是,她们已经
在追波逐浪的潮流中站稳了脚跟,有点中流砥柱的意思。别看她们不趋潮流,却
正是潮流中人,潮涨潮落都是经她们而去。马路上的时尚看起来如火如荼,却没
什么根基,转瞬即逝的。薇薇总是要比张永红慢一步,她是天生需要领袖的人,
倘若没有张永红和王琦瑶为她掌舵,保不住终身要做时尚的奴隶。现在,她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