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已经十年二十年的?晒霉常常
叫人惆怅心起,那一件件的旧衣服,都是旧光yīn,衣服蛀了,焊了,生霉了,光
yīn也越推越远了。
曾有一次,王琦瑶让薇薇试穿这件旗袍,还帮她将头发拢起来,像是要再现
当年的自己。当薇薇一切收拾停当,站在面前时,王琦瑶却怅然若失。她看见的
并非是当年的自己,而是长大的薇薇。薇薇要比她高大,因此这件旗袍在她身上,
紧绷绷的,也略短了。到底年代久了,缎面有些发黄变色,一看便是件旧物。薇
薇穿了它,怎么看都不大像的。她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咯咯地笑弯了腰。这件旧
旗袍,并没有将她装束成一个淑女,而是衬出她无拘无束的年轻鲜艳,是从那衣
格里进出来的。薇薇做出许多怪样子,自得其乐。等她乐够了,脱下旗袍,王琦
瑶再没将它收进箱底,只是随手一塞。有几次理东西看见它,也做不看见地推在
一边,渐渐地就把它忘了。
2.薇薇的时代薇薇眼睛里的上海,在王琦瑶看来,已经是走了样的。那有轨
电车其实最是这城市的心声,如今却没了。今天,在一片嗡然市声之中,再听不
见那个领首的"当当"声。
马路上的铁轨拆除了,南京路上的棺木地砖早二十年就撬起,换上了水泥。
沿黄浦江的乔治式建筑,石砌的墙壁发了黑,窗户上蒙着灰垢。江水一年比
一年浑浊稠厚,拍打防波堤的声音不觉降了好几个调。苏州河就别提了,隔有一
站路就嗅得见那气味,可直接做肥料的。上海的弄堂变得更yīn沉了,地上裂,墙
上也裂了,弄内的电灯,叫调皮孩子砸碎了,yīn沟堵了,污水漫流。夹竹桃的叶
子也是蒙垢的。院墙上长了狗尾巴草,地砖缝里,隔年的西瓜籽发了芽。这还都
是次要,重要的变化在于房子的内心。先说那公寓大楼,就像有千军万马在楼梯
上奔跑过,大理石的梯级都踩塌了边沿,也不怪它踩塌,几十年的脚步,是滴水
穿岩的功夫。大理石的楼梯尚且如此,弄堂房子里的木楼梯就不用说了。大楼穹
顶上的灯至少是碎了灯罩的;罗马式的雕花有还不如没有,专供积灰尘和结蛛网
的;电梯的角索自然是长了锈,机械部分也不灵了,一升降便隆隆响;楼梯扶手
可千万别碰,几十年的灰尘在上面。倘若爬上顶楼,便可看见水箱的铁皮板也生
了锈,顶上盖一片牛毛毡,是叫雨打得千疮百孔的。顶楼平台上是风声浩dàng,扫
起了地上的土,飞沙走石的势态。这里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里来的破东西,
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走过这些破东西,扶着砖砌的围栏,往下看去,便可看见这城市所有的晒台
和屋顶都是烂了砖瓦的。从人家的老虎天窗看进去,那板壁墙早已叫白蚂蚁蛀空
了。最妙的是花园洋房,不要进门,只看院子,便可知道那里的变化。院子里搭
了多少晾衣架呀,一个洗衣工场也不过如此。花坛处搭起了炊间,好端端的半圆
形大阳台,一分为二,是两个灶间。要是再走进去,活脱就是进了一座迷宫。尤
其是在夜晚,你两眼一摸黑,耳边的声音却很丰富,油锅bào响,开水沸腾、小孩
啼哭,收音机播音乐,那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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