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证她的话似的。王琦瑶就撇下严师母,和萨沙有说有笑,其实是在
撒气,也是撒怨。她含着一包泪地想:他到底还来不来呢?
康明逊再来王琦瑶处,已是分手后第八天了。两人都推停了不少,王琦瑶只
觉得一颗心沉了一沉,因本来也是浮着的,这时反觉得踏实了。这一回来,两人
也是不说话,却是各坐一隅,都躲着眼睛,互相不敢看脸,生怕对方嘲笑似的。
坐了一下午,天黑了,王琦瑶站起来拉开了灯,然后问:吃饭吗?房间亮着,
两人都有些不认识的,还有些客气。康明逊说:我回去吃吧。却又不走。王琦瑶
便不再问他,兀自到厨房去烧晚饭。康明逊一个人在房间里,这边走走,那边看
看。
对面窗户的灯也亮了,看得见里面活动的人,来去很频繁的样子,邻家的房
门一会儿开一会地关,乒乓地响。然后,厨房里传来油锅zhà响的声音,是一种温
和的轰然。接着,香味起来了。他心里安定下来,甚至还觉出几分快乐。王琦瑶
端着饭菜进来了,一汤一菜,另有一碟黄泥螺下饭。两人坐下吃饭,再没有提这
八天内的任何事情,这八天是没有过的八天。吃饭时,他们开始说话,说这日的
天气,服装的新款式,马路上的见闻。饭后,两人就在一张《新民晚报》上找电
影看。
王琦瑶指着一个新上映的香港电影说,是不是去看这个。康明逊一看正是日
前陪姐姐妹妹去看过的那个,心里难免一动,嘴上当然是说好。两人就收拾收拾
准备出门,走到门口,手已经拉住门把了,王琦瑶又停下,一个转身将脸贴进他
的怀里,两人默默不语地抱着,不知有多少时间过去。灯已拉灭,是人家的灯照
着窗帘,屋里也有了光,薄膜似地铺在地板上。
从此,他们不再去想将来的事,将来本就是渺茫了,再怎么染得住眼前这一
点一滴的侵蚀,使那实在更实,空的更空。因是没有将来,他们反而更珍惜眼前,
一分钟掰开八瓣过的,短昼当作长夜过,星转斗移就是一轮回。这真是长有长的
好处,短有短的好处。长虽然尽情尽兴,倒难免挥霍浪费;短是局促了,却可去
芜存精,以少胜多。他们也不再想夫妻名分的事,夫妻名分说到底是为了别人,
他们却都是为自己。他们爱的是自己,怨的是自己,别人是chā不进嘴去的。是真
正的两个人的世界,小虽小了些,孤单是孤单了些,可却是自由。爱是自由,怨
是自由,别人主宰不了。这也是大有大的好处,小有小的好处。大固然周转得开,
但却难免掺进旁务和杂念,会产生假象,不如小来得纯和其。
他们两人在桌边坐着,看着酒精灯蓝色的火苗,安宁中有一些欣喜,也有些
忧伤。
有时有大人抱着孩子来打针,孩子趴在王琦瑶膝上,由那大人按着手脚,康
明逊则举着一个玩具,对那孩子的哭脸哄着,赔着笑。这情景可笑到揪心,是角
角落落里的温爱,将别人丢弃的收拾起重来。还有时他们一起搞马兰头,那一小
棵一小棵的,永远也摘不完的样子。他们将老叶放一堆,嫩叶放一堆,这情景琐
碎到也是揪心,是零零碎碎的温爱,都不成个器,倒是不掺假,他们本是以利益
为重的人生,却因这段感情与利益相背,而有机会偷闲,温习了爱的功课。日子
一天一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