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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你说出来也无妨,我又不会要你如何的。说到

    此处,王琦瑶的声音就有些使咽,她含着泪,却还笑着,催问道:你说啊!你怎

    么不说康明逊转过脸,求饶似地看着她,说:你让我说什么呢?王琦瑶倒叫他说

    忧了,一时想不起问他的究竟是什么,气更不打一处来,一急,眼泪就流了下来。

    康明逊心软了,多年前的那个yīn霸午后又回到眼前,二妈背着他的身影就好像朝

    他转了过来,让他看见了泪脸。他说:王琦瑶,我会对你好的。这话虽是难有什

    么保证,却是肺腑之言,可再是肺腑之言,也无甚前景可望。康明逊也流下了眼

    泪,王琦瑶虽是哭着,也看在眼里,晓得他是真难过,心中就平和了一些,渐渐

    地收了泪。

    抬眼望望四周,一盏电灯在屋里似乎不是投下亮,而是投下暗,影比光多。

    她以往一个人时不觉得,今晚有了两个人却觉出了凄凉和孤独。她带着满脸

    泪痕地笑着:其实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呢?像我这样的女人,太平就是福,哪里还

    敢心存奢望?可你当老天能帮你蒙混过关,混得了今天能混过明天吗?跑了和尚

    还跑不了庙呢!康明逊说:照你的话,我又算怎样的男人呢?自己亲生母亲都得

    叫二妈,夹缝中求生存,样样要靠自己,就更不敢有奢望了。听了这话,王传盈

    不觉长叹一声道:不是我说,你们男人,人生一世所求太多,倘若丢了芝麻拾西

    瓜,还说得过去,只怕是丢了西瓜拾芝麻。康明迹也叹了一声;男人的有所求,

    还不是因为女人对男人有所求?这女人光晓得求男人,男人却不知该去求谁,说

    起来男人其实是最不由己的。王琦瑶便说:谁求你什么了?康明逊说:你当然没

    求什么了。说罢便沉默下来。停了一会儿,王琦瑶说:我也有求你的,我求的是

    你的心。康明逊垂头道:我怕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这话是jiāo底的,有言在先,

    划地为界。王琦瑶不由冷笑一声道:你放心!

    这是揭开帷幕的晚上,帷幕后头的景象虽不尽如人意,毕竟是新天地。它是

    进一步,又是退而求其次;是说好再做,也是做了再说;是目标明确,也是走到

    哪算哪!他们俩都有些自欺欺人,避难就易,因为坚持不下去,彼此便达成妥协。

    他们这两个男女,一样的孤独,无聊,没前途,相互间不乏吸引,还有着一

    些真实的同情,是为着长远的利益而隔开,其实不妨抓住眼前的欢爱。虚无就虚

    无,过眼就过眼,人生本就是攒在手里的水似的,一总是流逝,没什么干秋万载

    的一说。想开了,什么不能呢?王琦瑶的希望扑空了,反倒有一阵轻松,万事皆

    休之中,康明逊的那点爱,则成了一个劫后余生。康明逊从王琦瑶处出来,在静

    夜的马路上骑着自行车,平白地得了王琦瑶的爱,是负了债似的,心头重得很。

    这一个晚上的到来,虽是经过长久准备的,却还是辞不及防,有许多事先没想好

    的情形,可如今再怎么说也晚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百般够倦的时候,王琦瑶问康明逊,是怎么知道她身份的,康明逊则反问她

    怎么知道他知道。王琦瑶晓得他很会纠缠,就坦言道:那一日,大家坐着喝茶,

    他突然说起一九四六年的竞选上海小姐,别人听不出什么,她可一听就懂。他既

    然能将那情景说得这般详细,怎会不知道三小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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