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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现在,阿二是迎了那光走去的,前途被昏晦的光照耀

    着。阿二变得勇敢了,全因为那光的照耀,所有的勇敢其实都是昏晦的勇敢。阿

    二不再天天去找王琦瑶,可王琦瑶反倒变得切实了,王琦瑶好像化进了他的行动

    里。阿二心中突兀而起一股悲恸之情,就像在做着一个重大的诀别,但这悲恸里

    是有些欢喜的,因他感到,这诀别其实不是诀别,而是相聚。他心里唱着歌,是

    那种童贞的悲喜jiāo加的歌,在月夜里的邬桥走来走去。这时候如果有人看见他,

    就会被他的目光感动,那是什么样的温柔目光啊!那里的决心和信念,全是温柔

    如水。

    王琦瑶正在惊异阿二的不来,却听见了他的敲门声。阿二的白球鞋是新洗的,

    刷了鞋粉,阿二的围巾也是新洗的,熨平了。阿二的眼睛在镜片后头,一闪一闪

    地发光。阿二说:阿姐,我看你来了。王琦瑶说:阿二也不来了,是不是忘记阿

    姐了?阿二说: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王琦瑶说:娶了媳fù,连娘都要忘记,

    何况是非亲非故的我呢?

    阿二说:说不忘就是不忘,只怕有一日,在上海的大马路上,迎面遇见,都

    认不出我阿二了。王琦瑶就笑:认出怎样,认不出又怎样?阿二有些悲伤地垂了

    垂眼睛,小声道:是啊,我凭什么叫人永记不忘呢?王琦瑶正要哄他,他却退出

    门去,说了声:阿姐再见!

    转身走了。他的球鞋踩在石板路上,声息全无,一下子融入邬桥的夜色,再

    也看不见了。

    王琦瑶还有些话要对他说,想追上去,又想明天再说吧,便关上了门。邬桥

    的夜晚,真是要多静有多静,不一会儿,就听见沙沙的下露水声。第二日,王琦

    瑶等阿二来,没等到;第三天,又不来;再过一日,便听那送豆腐的伙计说,阿

    二走了,去南京考师范了。

    王琦瑶想起阿二来的那个晚上,每一句话都是有意思的。她把阿二的话又细

    细地想了一遍,在心里认定阿二去的不是南京,而是上海。她还觉着:阿二去上

    海不为别的,正是为她。阿二是到上海等她呢!可是上海是个人海,她即便是回

    了上海,阿二能找着她吗?

    5.上海上海纳已是被阿二勾起的,那不夜的夜晚就又出现在王琦瑶的眼前,

    却是多么久远的景象了啊!早晨,她对着镜子梳头,从镜子里看见了上海,不过,

    那上海已是有些憔悴,眼角有了细纹的。她走在河边,也从河里看见了上海的倒

    影,这上海是褪了色的。

    她撕去一张日历,就觉着上海又长了年纪。上海真是不能想,想起就是心痛。

    那里的日日夜夜,都是情义无限。邬桥天上的云,都是上海的形状,变化无

    端,晴雨无定,且美仑美奂。上海真是不可思议,它的辉煌叫人一生难忘,什么

    都过去了,化泥化灰,化成爬墙虎,那辉煌的光却在照耀。这照耀辐shè广大,穿

    透一切。从来没有它,倒也无所谓,曾经有过,便再也放不下了。

    王琦瑶眼前还出现阿二乘船去上海的景象,是乘风而去的。她想,阿二真是

    勇敢啊,竟把戏言当真了。可那戏言果真是戏言吗?难道不能说是预言?她想:

    连邬桥的阿二都去得上海,她上海生上海长的王琦瑶,又何故非要远离着,将一

    颗心劈成两半,长相思不能忘呢?上海真是叫人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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