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旧纹理加新
纹理,乱成一团,有着几千年的纠葛。那炊烟和木样声,是上古时代的笔触,年
经月久,已有些不起眼。洗衣女人的围兜和包头上,土法印染着鱼和莲的花样,
图案形的,是铅灰色画面中一个最醒目,虽也是年经月久,却是有点不灭的新意,
哪个岁月都用得着似的,不像别的,都是活着的化石。它是那种修成正果的不老
的东西,穿过时间的隧道,永远是个现在。是扶摇在时间的河流里,所有的东西
都沉底了,而它却不会。什么是仙,它们就是。有了它们,这世界就更老了,像
是几万年的炼丹炉一样。
那桥洞过也过不完,把人引到这老世界的心里去。炊烟一层浓似一层,木树
声也一阵紧似一阵,全在作欢迎状的。外婆的眼睛里有了活跃的光芒,她熄了香
烟,指着舱外对王琦瑶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王琦瑶却置若罔闻。她的心不
知去了哪里,她的心是打散了的,溅得四面八方,哪一日再重新聚拢来,也不免
是少了这一块,缺了那一片的。船老大的昆山调停了,问外婆哪里哪里,外婆回
答这里那里的。船在水道里周折着,是回了家的样子。后来,外婆说到了,那船
就了当地下锚,又摇dàng了一会儿,稳在了岸边。外婆引了王琦瑶往舱外走,舱外
原来有好太阳,照得王琦瑶眯缝起眼。外婆扶了船老大上了岸,捧着手炉站了一
时,告诉王琦瑶当年嫁去苏州那一日的热闹劲;临河的窗都推开着,伸了头望;
箱笼先上船,然后是花轿;桅子花全开了,雪白雪白的,唯有她是一身红;树上
的叶子全绿了,水也是碧碧蓝,唯有她是一身红;房上的瓦是黑,水里的桥墩是
黑,还是唯有她一身红。这红是亘古不变的世界的一转瞬,也是衬托那亘古的,
是逝去再来,循回不已,为那亘古添砖加瓦,是设色那样的技法。
3.阿二王琦瑶在邬桥,是住舅外公的家。勇外公开了个酱园店,酱豆腐干是
出了名的。每天有豆腐店的伙计来送老豆腐。豆腐店老板家有两个儿子,阿大已
娶亲生子,阿二在昆山读书,本想再去上海或者南京考师范,后因时局动dàng,暑
假后就耽搁了下来。阿二的装扮是旧时的摩登,戴眼镜,梳分头,学生装的领子
外头围一条驼色围巾。他对邬桥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和男人也不打拢,一个人
躲在房里看书。有时被阿爹差遣去送豆腐,便满脸的怨艾,郁沉沉的。在有月亮
的夜晚,就可见到他孤子一身的影子。阿二其实是邬桥的一景,说是不贴,其实
贴得很。是邬桥的孤独者。邬桥的每一段都会有孤独者来出场,这一段便轮到阿
二了。这场景是邬桥水上的泡沫,水是长流水,泡沫却今日非明日。阿二是白净
的面皮,五官很纤秀,说话轻轻,走路也轻轻。倘若他不是那么好的一种男孩子,
家里人就不免要嫌他,邬桥人也要把他作笑料了,就像通常邬桥舞台上的孤独者
一样。而现在的情形就有些不同,大家都有点宠他。家里人心甘情愿地养他,还
有几家想让他做女婿的。大约也是时代的不同,时代变得可爱了,那孤独者的形
象便也叮人心意了,是按着人的恻隐之心一笔一笔刻划的。但这喜欢却是一厢情
愿,阿二心里不知有多少讨厌邬桥,这讨厌甚至挂在了脸上,使他更具有时代的
特征。他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