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然后
走进了弄堂的铁门,背后也是有眼睛的。那弄内悄无声息,窗户都是紧闭,窗内
拉着帘子,有一幅帘子上是漫洒的春花,有些天真的乡气。蒋丽莉似乎嗅见了王
琦瑶的气息,她想:王琦瑶真是在这里的啊!她有些胆怯地按了电铃,不知是盼
还是怕那开门的人就是王琦瑶。天就像要挤出水来的样子,yīn得不能再yīn。门开
了一道缝,露出一张脸,看不清眉目的,问她找谁,说的是浙江口音。她说找王
琦瑶,是她的同学,姓蒋。门重又关上,只一小会儿便开了,让她进去。客厅里
很暗,打蜡地板反着棕色的光,客厅那头的房门开着,有一块亮光,光里站着王
琦瑶,穿了曳地的晨衣,头发留长,电烫成波浪,人就像高大了一圈。她们俩都
背着光,彼此看不清脸,只看见身形,是熟又是生。王琦瑶说:你好,蒋丽莉。
蒋丽莉说:你好,王琦瑶。她们说过这话便走拢过来,到了客厅中间的沙发前,
这时,那浙江娘姨端来了茶,两人便坐下。王琦瑶又说:蒋丽莉,你母亲好不好?
还有你兄弟好不好?蒋丽莉一一回答了好。窗帘上透进些微天光,映在王琦瑶的
脸上。
她比以前丰腴了,气色也鲜润了些,晨衣是粉红的,底边绣了大朵的花,沙
发布和灯罩也是大花的。蒋丽莉眼前出现王琦瑶昔日旗袍上的小碎花,想那花也
随了主人堂皇起来的。
她们面对面坐着,有些没话说。由于物人皆非,连往事也难再提,甚至都好
像想不起的。停了一会儿,蒋丽莉说:是程先生托我来看你的。王琦瑶淡淡一笑,
说:程先生在忙些什么呢?还是成天地照相,洗印?那照相间里有没有添新设备?
记得有几盏灯是烧坏了,准备再买的。蒋丽莉说:他早已不碰那些东西了,
别说是照相的灯,只怕连一般的电灯都快拉不亮了。王琦瑶又笑了,说:这个程
先生啊!好像程先生是个顽皮的小孩。然后她对蒋丽莉说:你呢,什么时候戴博
士帽呢?这时,连蒋丽莉都成了小孩。王琦瑶活跃起来。接着说:写了什么新诗
没有?
蒋丽莉沉下了脸,想她有点欺人,却不知是仗着什么,便反诘道:王琦瑶,
你呢?
是不是很好?王琦瑶微微一昂下巴,说:不错。这表情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带着慷慨凛然之气,做了烈士似的。王琦瑶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知
道你母亲心里在想什么,你母亲一定会想你父亲在重庆的那个家,是拿我去作比
的;蒋丽莉,你不要怪我说这样的话,我要不把这话全说出来,我们大约就没别
的话可讲,在你的位置当然是不好说,是要照顾我的面子,那么就让我来说。蒋
丽莉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无地自容的样子,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王琦瑶的聪敏过人,
可谓一针见血。王琦瑶接着说:对不起我要做这样的比喻,怎么比喻呢?你母亲
是在面子上做人,做给人家看的,所谓"体面",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而重庆的
那位却是在芯子里做人,见不得人的,却是实惠。你母亲和重庆那人各得一半天
下,谁也不多,谁也不少;至于谁是哪一半,倒是不由自己说了算,也是有个命
的。
蒋丽莉此时此刻脸不红心也不跳,虽是拿她父母做例子,却是像上课似的,
全是处世为人的道理。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