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明摆就是给垫底的,还有一些人
则明摆着要进入决赛,只不过走个过场的。而另有一些人却是在这两种人的之间,
既不是垫底,也不是确定无疑的。这是尚待争取的人,王琦瑶便是其中之一。竞
选的任务其实是由这类人真正承担的,她们可说是"上海小姐"的中流砥柱,是
名符其实的"上海小姐".这场竞选的戏剧实际上是由她们唱主角,一轮轮的考验
都是冲着她们来,优胜劣汰也是冲着她们来。最后能冲出重围的,是上海小姐里
的真金。
在登门来访的客人之中,有一个人却是王琦瑶始料未及,那就是吴佩珍。进
门见是她,王琦瑶不由就慌了神,吴佩珍也有点慌,眼睛看着别处,手也没处放
的。两人就这么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吴佩珍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jiāo在王
琦瑶手里。她来回看了两遍,还没看懂似的,只模糊知道那是片厂的导演写来的
一张请柬。吴佩珍说,要有个回话,去还是不去。王琦瑶想也没法想的,就说去。
吴佩珍也不告辞一声,转身就走。王琦瑶跟在后面,一直跟出门外。吴佩珍
便放慢了脚步,两人走了并肩,走出弄堂,又走了一段,到了一个邮筒跟前。吴
佩珍说:回去吧,别送了。王琦瑶说再送一段,反正是没事。两人都停了脚步,
也是谁也不看谁。吴佩珍又说:我本来想把信投在这里的,结果却自己送来了。
王琦瑶不说话,看着那邮筒。停了一会儿,两人都哭了。她们也不知在哭些什么,
有什么可哭的,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种无法挽回的难过。上午十点钟的阳光从梧桐
叶里洒在她们身上,晶片似的,还像水银,有一些落叶扫着她们的腿,在路面上
嚓嚓地过去。她们的眼泪把手里的手绢都浸湿了,可还是说不出名堂,还是难过。
有一种和她们纯洁无忧的闺阁生活有关的东西似乎失不再来了,她们从此都
要变得复杂了。有轿车从她们身后开过,无声地,车身反shè着阳光,也是水银流
淌般的。她俩又哭了一会儿,吴佩珍慢慢地转过身,低头抹泪地走了。王琦瑶看
着她的背影,渐渐地干了眼泪,眼睛有些酸胀,被太阳刺得睁不开,脸上的皮肤
是紧的。她也慢慢转过身,向回走去。
导演请王琦瑶吃饭是在新亚酒楼,王琦瑶心想吴佩珍也会去,就没告诉蒋丽
莉,怕她跟着,只说要回家看看,拿点衣物。可是吴佩珍却并不在,只有导演自
己。导演见面就叫她瑶瑶,使她回想起片厂的事情,几乎是隔世的了。导演说:
瑶瑶成大姑娘了!这话是兄长的亲昵,要叫人掉泪的。王琦瑶忍着,笑道:导演
却是越发年轻了。导演显然没料到王琦瑶能有这样场面上的应答,倒是一怔。停
了半拍,王琦瑶又问:导演召见有何贵干呢?导演嘴上说没事,心里却开始打鼓,
后悔来时太没准备,王琦瑶已今非昔比了。这时,跑堂送上菜单,导演让王琦瑶
点,她略略推辞便点了两样,糟鸭掌和扬州干丝,不贵也不便宜,不叫主人破费
也不叫主人难堪,也是经场面的。是临窗的桌,窗玻璃都叫泼墨似的霓虹灯染了,
天上放礼花一般。餐室里只亮了几盏壁灯,桌上点了蜡烛,烛光摇摇曳曳,两人
的脸忽明忽暗,心里都有些恍惚,心想对方这人是谁,又为何在了一起。导演先
前已经说过没事,也不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