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两人便成了最贴心的朋友。王琦瑶和吴佩珍做朋友,有点将做人的重头推给
吴佩珍的意思。她的好看突出了吴佩珍的丑;她的精细突出了吴佩珍的粗疏;她
的慷慨突出的是吴佩珍的受恩,使吴佩珍负了债。好在吴佩珍是压得起的,她的
人生任务不如王琦瑶来的重,有一点吃老本,也有一点不计较,本是一身轻,也
是为王琦瑶分担的意思。这么一分担,两头便达到平衡,友情逐日加深。
吴佩珍有个表哥是在片厂做照明工,有时来玩,就穿着钉了铜扣的黄咔叽制
服,有些炫耀的样子。吴佩珍本来对他是不在意的,拉拢他全是为了王琦瑶。片
厂这样的地方是女学生们心向往之的地方,它生产罗曼蒂克,一种是银幕上的,
人所周知的电影;一种是银幕下的,流言蜚语似的明星轶事。前者是个假,却像
真的;后者是个真,倒像是假的。片厂里的人生啊,一世当做两世做的。像吴佩
珍这样吃得下睡得着的女孩子,是不大有梦想的,她又只有兄弟,没有姐妹,从
小做的是男孩的游戏,对女孩子的窍门反倒不在行了。但和王琦瑶做朋友以后,
她的心却变细了。她是将片厂当做一件礼物一样献给王琦瑶的。她很有心机的,
将一切都安排妥了,日子也定下了,才去告诉王琦瑶。不料王琦瑶却还有些勉强,
说她这一天正好有事,只能向她表哥抱歉了。吴佩珍于是就一个劲儿地向王琦瑶
介绍片厂的有趣,将表哥平日里吹嘘的那些事迹都搬过来,再加上自己的想像。
事情一时上有些弄反了,去片厂倒是为了照顾吴佩珍似的。等王琦瑶最终拗
不过她,答应换个日子再去的时候,吴佩珍便像又受了一次恩,欢天喜地去找表
哥改日子。其实这一天王琦瑶并非有事,也并非对片厂没兴趣,这只是她做人的
方式,越是有吸引的事就越要保持矜持的态度,是自我保护的意思,还是yù擒故
纵的意思?反正不会是没道理。吴佩珍要学会这些,还早着呢。去找表哥的路上,
她满心里都是对王琦瑶的感激,觉得她是太给自己面子了。
这表哥是她舅舅家的孩子。舅舅是个败家子,把杭州城里一爿茧行吃空卖空,
就离家出走,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她母亲平素最怕这门亲戚,上门不是要钱就
是要粮,也给过几句难听话,还给过几次钉子碰,后来就渐渐不来了,断了关系。
忽有一日,那表哥再上门时,便是穿着这身钉了铜扣的黄咔叽制服,还带了
两盒素点心,好像发了个宣言似的。自此,他每过一两月会来一次,说些片厂里
的趣事,可大家都淡淡的,只有吴佩珍上了心。她按了地址去到肇嘉浜找表哥,
一片草棚子里,左一个岔,右一个岔,布下了迷魂阵。一看她就是个外来的,都
把目光投过去,待她要问路时,目光又都缩了回去。等她终于找到表哥的门,表
哥又不在,同他合住的也是一个青年,戴着眼镜,穿的却是做工的粗布衣服,让
她进屋等。她有点窘,只站在门口,自然又招来好奇的目光。天将黑的时候,才
见表哥七绕八拐地走来,手里提着一个油浸浸的纸包,想是猪头ròu之类的。她回
到家里,已经开晚饭了,她还得编个谎搪塞她父母,也是煞费了苦心。可她无怨
无艾,洗脚时看见脚底走出的泡,也觉得很值得。这晚上,吴佩珍竟也做了个关
于片厂的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