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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抓屁。活着有啥意思没意思,真没意思。从爹妈的身上,他发现了活人的艰难:小时候,愁吃愁穿,饥一顿饱一顿,长大了愁媳妇,有了媳妇愁儿子,有了儿子愁如何养大,养大后又愁儿媳妇c愁孙子临完了愁来四块棺板。就这样。生活像缰绳一样牵着你,像魔巾一样召唤你。你追呀,追呀,追呀,一直追到腿一蹬,眼一闭。完了,就这样。记得小时候的一个风天里,一群狗追风里翻飞的被娃儿们吹满了气的猪尿脬,追呀追,追出老远,一咬,啪烂了,只有一股臊气。人也这样。只是,狗还追到了那块尿脬皮。人呢,啥也没有。

    灵官的心里木了许多。他想,爹妈会死的,猛子会死的,莹儿也会死的。桌子,会烂。树,会枯。猪最终会变成粪便。粪便会变成庄稼的养分。啥都一样,啥都是假的。

    妈妈老了,额头的皱纹隐去了妈妈年轻时的一切。莹儿也会老的,脸上桃花一样的红色不见了。而他自己,也从照片上那个露着小鸡的婴儿长成了大人,正一步步向坟墓迈进。每过一天,就向死亡迈进一步。“天哪,真没意思。”他想。

    昏昏沉沉,脑子里尽是死。

    除了给憨头打针,就是到处找杜冷丁。这段日子,灵官的喜悦仅仅是找到一支杜冷丁。此外,便是麻木和绝望。

    万念俱灰。

    一夜,憨头呻吟得很厉害。灵官竟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结局即无可更改,就不该再让憨头挨疼了。解除痛苦是对憨头最好的仁慈。更可怕的是,当强痛定不起作用,那几支杜冷丁又用完时,咋办这简直是个可怕的难题。他找到同学,乞求了一个下午。同学才告诉他,万一到那个地步,一次多注射几支杜冷丁。

    灵官不止一次地想,结束这一切吧,结束这可怕的噩梦。为憨头,为父母,为一切人。但随后,他又狠狠地诅咒自己不够人。

    昏昏沉沉,触目皆是灰色。四周,尽是死亡的气息。漫长的噩梦里,身心疲惫不堪。

    除了呻吟,和偶尔向母亲解释肋部的鼓起是因为里面的刀口发炎外,憨头只是沉默。像在医院里一样,他从不与人谈论病情,从不追问什么。据医生说,憨头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因为他“麻”过去了。但灵官老怀疑这点。憨头没有一般癌症病人的那种烦燥c怨天尤人和偶发的歇斯底里。他一直很平静,至少表面看来如此。他多连一句话也没有。没有明显的叹息,没有弦外之音的暗示,没有交代。一切,都显得淡然。

    针照例打,用来止痛和“消肿”。明知道消肿是闲扯蛋,但还得消。只有两天,灵官以一次性注射消肿药止痛药为理由,取消了徒劳的消炎针剂。憨头发现后声音很大地说:“你们都骗我。”而后,一连几天不说一句话。

    钱水一样外流。爹又忍痛买掉了他心爱的黑骡子。灵官买好了憨头后事用的一些东西:新的内衣,内裤,绒裤,鞋袜等。他把这些交给母亲保管。一见这些本该是老人们用的“寿物”,母亲大哭起来,仿佛她不相信儿子会死,是这些东西提醒了她。而后,她流着泪,把这东西放在最干净最安全的地方。这是她儿子一生中最好的服装。她不想叫任何人玷污。

    第二十一章11

    全家都疲惫不堪。父亲斜靠在墙上就能扯起呼噜。他虚脱了一样萎靡不振。母亲瘦不说,走路像被风吹得乱晃。猛子好一点,但换了个人似的规矩。莹儿没进过书房门。这是母亲特意叮嘱的,因为她已有了喜。母亲怕孕妇会“冲”了自己的儿子。

    灵官看出母亲还抱有幻想。

    村里人都来看憨头,都带了礼物:两斤白糖和两个罐头。这是憨头生病以来父母最值得欣慰的事。这表明了一点:他们还活下了人。每个人都真诚地安慰母亲。母亲在每个人面前都流泪。她那双泪眼求助似望别人,一边又一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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