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带来前辈所不具备的活力。不过,这种遗传变异的飞跃会过于迅猛,导致花类发展失控,于是某一特殊的自花授粉行为会适时发生,加以压抑,控制,使畸型发育的花朵趋于正常,犹如抗霉素防治疾病,甲状腺控制发胖,失败惩治骄傲,困倦压抑行乐,睡眠驱走疲乏。我思路如何发展,下面当再描述,不过,我已经从花类明显的狡黠行为中对文学作品中意识不到的那一部分作出了一个结论。恰在这时,我看到了德·夏吕斯先生从侯爵夫人家走了出来。他进去才几分钟,莫非他从那位年迈的亲戚或哪位家仆那儿得知了德·维尔巴里西斯太太只不过微有不适,现已大大好转,抑或已经彻底康复。此时,德·夏吕斯先生以为无人看着他,迎着阳光眯起眼睛,脸上因热烈的交谈和意志的力量而维持的那股紧张劲儿松弛了,那种强装的活力消失了。他脸色如同大理石般苍白,大大的鼻子,匀称的脸部轮廓再也不因故意的挑剔目光而显出异样的表情,有损于那雕像般的美。他仿佛不再仅仅是盖尔芒特的一员,而成了帕拉墨得斯1十五,已经在贡布雷小教堂立了雕像。他整个家族的人的五官虽然普普通通,但一到德·夏吕斯先生的脸上,便显出了超凡脱俗的秀美,显得尤为温柔。我真为他遗憾,平时为什么总是装得那么粗暴,那么古怪,令人讨厌,为什么总是那样大吵大闹,冷酷无情,动辄发怒,不可一世,为什么总是披着野蛮的伪装,深藏起和蔼与善良,而刚才从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家出来时,我明明看见他满脸和颜悦色,毫不矫揉造作。阳光下,他眨动着双眼,近乎眉开眼笑,从这副看似平静自然的脸庞上,我发现了某种东西,它多么深情,多么温柔,我禁不住思忖,倘若他发现被人这样细细打量,该会多么生气。殊不知这位男子汉无比珍惜男子气魄,为自己的男子气概而无比骄傲,在他的眼里,所有男人似乎都有讨厌的女人气,然而他身上一时出现的神态c表情c微笑使我蓦然想到的,恰恰酷似一位女人——
1希腊传说中的优波亚国王瑙普利俄斯的儿子,特洛伊战斗的英雄。
为了不被他发现,我正要再挪个地方,可已经来不及,也没有必要了。我看到了什么事情哟!在这院子里,他们在这之前肯定从来未曾相遇过(德·夏吕斯先生都是在下午絮比安去做活的时候上盖尔芒特府),此时,男爵突然睁大半眯的眼睛,出神地迎面盯着站在自家店铺门槛上的那位昔日做背心的裁缝,絮比安猛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面对德·夏吕斯先生,象棵生了根的树,神色惊叹地打量着渐渐衰老的男爵那发福的身子。更为诧异的是,德·夏吕斯先生早已一改方才的神态,刹那间,絮比安也仿佛在奥秘的艺术规律的作用下,马上作出了与之和谐一致的姿态。男爵想方设法掩饰自己的激动表情,尽管他显得多么满不在乎,但似乎恋恋不舍,来回踱着步子,茫然地凝望着,自以为可以尽量显示出自己的明眸之美,好一副自命不凡c漫不经心而又滑稽可笑的神态。絮比安呢,我平素十分熟悉的那副谦逊c善良的样子瞬间荡然无存——与男爵完美对应——抬起了脑袋,给自己平添了一种自负的姿态,怪诞不经地握拳叉腰,翘起屁股,装腔作势,那副摆弄架子的模样,好似兰花卖俏,引诱碰巧飞来的熊蜂。我真不知道他竟会有这么一副令人生厌的面孔。可我也未曾想到,在这出两位哑巴扮演的哑剧中,他能临场胜任自己的角色(尽管他是平生第一次与德·夏吕斯先生迎面相遇),这场哑剧仿佛排练已久;那炉火纯青,自然娴熟的演技,只有身处异邦,与同胞相逢时,才能有这般何必曾相识的默契,藉以传达情感的媒介完全一致,犹如事先安排妥当的一幕。
不过,这一幕并不真正滑稽可笑,其中还含有怪诞的成份,如果愿意,或者可以说其中含有真实自然的东西,自有美不胜收之处。德·夏吕斯先生纵然摆出满不在乎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