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资善堂照旧开始为皇子讲学。这日内侍献了一双弓样舞靴,用漂亮的云纹装饰,样式十分新颖。赵顼偶然兴起,穿着靴子去资善堂就学,一旁翊善、侍讲无不侧目。别人倒还好,韩维却大不以为然,那脸色便不大好看了。
原本该他讲《尚书》,他却摊开了书问别的话:“大王在宫内,可常看前朝太宗皇帝的《帝范》?”
赵顼心道不好,大概这位老夫子又有话说了,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我一向仰慕太宗皇帝,倒是时常翻阅。”
韩维徐徐说道:“那就好。请问大王,《帝范》崇俭篇是怎么说的?”
赵顼早就将《帝范》背得滚瓜烂熟,随口答道:“夫圣代之君,存乎节俭。富贵广大,守之以约;睿智聪明,守之以愚。不以身尊而骄人,不以德厚而矜物。茅茨不剪,采椽不斫,舟车不饰,衣服无文,土阶不崇,大羹不和。非憎荣而恶味,乃处薄而行俭。故风淳俗朴,比屋可封,此节俭之德也。”
“大王说的是。”韩维把赵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天子富有四海,历代圣君又何必如此朴素,臣再请问,安史之乱是怎么来的呢?”
赵顼明白韩维这一番做作的缘故了,低声道:“安史之乱确实源于唐明皇骄奢淫逸,我已知错了,回去就把这靴子毁弃。”
韩维尤自不依不饶,继续劝谏道:“纵观史书,历代以来无不成由节俭破由奢。我朝□□创基以来,历代圣君皆不事奢华。如今天下财用匮乏,大王身为陛下长子,当为天下守财,饮食穿戴虽是小事,但亦不可不防微杜渐。”
赵顼忙道:“先生说的我记下了。”他看了看韩维的脸色,眨眼笑问:“先生今日该讲生书了吧?”
韩维这才揭过这一节,接下来讲《尚书》“咸有一德”一篇,说到“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这一段,韩维十分激动:“治天下之道,莫过于用人。武侯曾经说过: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人才关乎国运,大王不可以不深思。”
赵顼听得极认真,问道:“以先生之见,如何亲贤臣,远小人? ”
韩维朗声道:“知人,帝尧尚以为难事。君王需责令有司细细访查,听其言、观其行,然后一一明辨忠邪。切勿询于一二内侍,采道听途说之言,纳曲躬附耳之奏,则天下可治。”
赵顼点头道:“先生说的有理。如君所论,王安石可谓君子矣,我听说他母丧已除,朝廷复召为翰林学士,怎么一直没见他赴京任职呢?”
韩维笑道:“介甫素有大志。非馆阁之职可以局限,他还是愿意任职地方,倒是能做一些兴利除弊的事。”
赵顼道:“如今朝廷像王安石一样实心任事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只恨所隔太远,仰慕之心无法申达。”
韩维笑道:“此事亦不难,介甫的长子王雱,现在京城读书准备殿试,臣与他常有往来,可代大王致意。”
春寒料峭,许是没注意保暖,云娘犯了咳疾,近来卧病在床。这日赵妙柔来看她,抱怨道:“可惜你病着,不然我们可以一起去延福宫看花,也省得闷在寝殿无聊。”
云娘看赵妙柔闷闷的,调侃道:“马上要开闺学,公主都大字练完了吗?功课都背熟了吗?如若不然,便躲去延福宫也是没用的。”
赵妙柔笑了:“你这样病着,还是这么尖牙利口。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讨债的,横竖你最近书法大有进步。我的字你一并替写了罢。”
云娘深悔自己多言,连忙告饶,二人闹了一阵子,却见赵妙柔叹了一口气,正容道:“白乐天曾言: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近日思量起来,真是至理。”
这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