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哥伺候着布常在洗了脸,又给她篦了头发,声音如同淙淙的泉水,抚慰着布常在,“常在且忍忍,等丧仪过了,让贵妃娘娘来料理这事儿。奴才给您送了料子来,您闲着没事儿了,就做些小衣裳消遣,别把那起子糊涂人的话放在心上,您有肚子里这位呢,比她福气长远。”
布常在跟着她站起来,“那你得闲儿了,到我这儿来坐坐,我针线不如你,你教教我。”
喜哥应了,走到琼苑左门时,乾清宫前的哭声传了过来,那是一个女子韶华而逝后,空明无用的一响,其中为她哭泣的,能有几人真心?而她走后,那空悬的皇后宝座,又将落入谁人手中?
喜哥不禁想到了这位故皇后,她是去岁入宫的,随着贵妃见过赫舍里皇后,那时皇后刚刚有孕,清秀的面庞上满是再次为人母的温柔,年轻的皇帝因此而极为欣喜,环着皇后腰身之时,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日头更明亮,没想到才半年,伊人香消玉殒,物是人非竟能到如此地步。
喜哥回去时,贵妃早已走了,芸茱一边整理着她换下的衣裳,一边道:“咱们主子就是个操心的命,才歇了一刻就起身,惦记着供桌上的饽饽冷热c守灵的人是否按时烧纸,午膳都没吃两口,就匆匆赶去了,也不知道为个什么。”
贵妃是遏必隆之女,皇帝登基时,鳌拜把持朝政,太皇太后一早看出遏必隆是个墙头草,舍了他的女儿,反而选择了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芳仪,贵妃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这些年心里的怨怼愤懑不言而喻,如今皇后死了,她反而处处周全,也难怪芸茱不解。
乾清宫内,丝丝缕缕的香烟顺着白色帘幔隐没于乾清宫的梁上。皇帝坐在一侧,面色晦暗,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宗室子弟c福晋依次跪着。人人脸上都流着泪,或真心哀痛c或虚伪敷衍,只泪珠不曾断绝。
梁九功走了进来,打了个千儿,“万岁爷,百官c命妇c妃嫔都准备好了,大行皇后的梓宫也该启行了。”
皇帝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几不可见地一晃,梁九功忙伸手扶住,皇帝却推开了他,哑声道:“朕,亲自送皇后这一程。”
细细的哀乐至入夜时分才停止,连着下了五日的大雨,这会子方才住了,深蓝缎子似的天幕上撒着几点疏星,宫人们将白蜡点上,零零落落的烛光给这暗沉的夜添了一点暖意。贵妃送灵归来,芸茱见她一个人坐在妆台前,端了一盏灯过去,“主子,可要奴才去准备晚晌?”
贵妃摇了摇头,任由芸茱c芸香卸去发间的白花银饰,一头乌发如水垂下,“万岁爷前朝准备用兵,连他有时一日都只吃一顿,我不饿。”
芸茱看着她短了一截的发,“娘娘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发就这么裁去了一把,奴才都替娘娘可惜。”
贵妃细长如葱段的手拂过自己的发,镶黄玛瑙银护甲映着烛火泛起微微冷光,她的目光倏而哀凉,幽幽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你说有朝一日,我能不能也得到大行皇后的哀荣?”
这谶语一样的话唬了芸茱一跳,芸茱连着呸呸呸三声,“娘娘可别这么说,您定能长命百岁,大行皇后死后尊荣又如何?才二十四便丢了性命,一生白活!”
二人的目光在镜中对上,贵妃特有的那种威严而冰凉的目光刺得芸茱一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之间说了什么胡话,忙不跌跪下道:“奴才妄议先皇后,奴才有罪。”
贵妃不说话,半晌不知是哪里的宿鸟被惊起,扑棱棱的展翅声惊动了半垂眸的人,她低声道:“起来吧,以后不许胡说八道,传出去了,让人以为是本宫对皇后有微词呢。”
芸茱惴惴起身,“主子对大行皇后之心,人人可见,这丧仪上若短了主子,谁也料理不来这一大摊子事?”
贵妃挑眉,唇角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