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仓皇抛下分配妥当的行囊,飞也似的跑下阶梯,也没借个灯笼便匆匆跑出了客栈。樫村大人他——
就在夜泣岩屋上。
原来樫村是应了小右卫门的呼唤。
那片火——就是为了吸引樫村而起的。
昨夜拉开拉门晚酌的樫村,必定瞧见了那片火。
在天守坍塌后,从城下的任何一处都望得见位于折口岳山腹的夜泣岩屋。
北林弹正景亘,乳名虎之进。看到在自己眼里现身的前任藩主受供奉的地方燃起怪火,樫村绝不可能毫无反应——看来这就是小右卫门打的算盘,而樫村也果真依照他的计划有所行动。想必小右卫门一切都清楚。
对樫村的一切——要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右卫门与樫村,可谓一阴一阳,互为表里。
目此,对于樫村的苦恼、樫村的哀愁,小右卫门必定是感同身受。
百介对此完全无法了解。不,该说是根本不该了解。
百介快步奔驰,越过了桥,穿过了大街。
看来小右卫门在过去数年间,一直在观察北林藩的一切。有了未能保护未婚妻之女阿枫公主的遗恨,如今其弟志郎丸继任藩主,为了避免重蹈覆辙,那家伙对此地的监视想必是更形严密。因此,他也留意到……
自己还有个互为表里的分身。
樫村曾形容自己是个不懂得该安然引退的糟老头。
亦曾言自己已不再有任何用处。可见樫村认为自己错过了让人生闭幕的适当时机。
或许正是因此,才导致其心神错乱。
小右卫门也表示,自己得做个了断。
此言指的不是与任何人一决胜负,而是单纯地指自己得结束某件事儿。此事不仅徒劳、消极,而且注定是个错误。
亦即——
百介飞也似的奔驰着,越过了荒野,穿过了竹林,沿兽道跑向山上。
朝与当年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向那块魔域。
——不成。
——这绝对不成。
管他什么表里,管他什么昼夜。
这种了断方式——绝对不成。
四下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天地上下都难辨。入夜后的山中暗得吓人,如今仅能朝漆黑山影那缺了一块的另一头跑。也不知足撞到还是绊到了什么,百介重重摔了一跤。受惊的夜鸟振翅飞起,夜兽亦应声钻动。
天际下。
只见一座遮蔽繁星的漆黑岩山。
仿佛有股看不见的力量将百介给拉了起来,继续朝漆黑的岩山疾驰。
此时,百介脚底的触感有了变化,当奋力撑起扑倒在地的身子时,他的双手感觉到坚硬岩石的感触。
完全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虽然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百介开始凭感觉攀爬起眼前这座看不见的岩山。
爬着爬着。
此时——
云散了。
一道月光自天际射下。
宛如一座舞台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此处正是失去了楚伐罗塞岩的夜泣岩屋。也瞧见了两个人影。
“樫村大人——”
才刚这么一喊,百介脚底便踏了个空,在滑落三尺后,一只脚嵌入了岩缝中。正欲挣脱,突然感到一阵剧痛。看来是扭伤脚踝了。
几块碎石喀啦喀啦地掉落山下。
轰。
突然间,舞台上方被染成了一片火红。老人火在此时燃起。火光映照出两张苍老的脸孔。
樫村兵卫身上穿的就是当年那套丧服。而与其拔刀对峙的——正是一身山伏打扮的小右卫门。
残酷至极。
残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