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一个黑人坐在高阁之上,行者笑道:“古人世界里有贼哩!满面涂了乌煤,在此示众。”走了几步,又道:“不是逆贼,原来倒是张飞庙。”又想想道:“既是张飞庙,该带一顶包巾;纵使新式,只好换做将军帽。皇帝帽子也不是乱带的。带了皇帝帽,又是玄色面孔,此人决是大禹玄帝。我便上前见他,讨些治妖斩魔秘诀;我也不消寻着秦始皇了。”看看走到面前,只见台下立一石竿,竿上插一首飞白旗,旗上写六个紫色字:
先汉名士项羽
行者看罢,大笑一场,道:“真个是‘事未来时休去想,想来到底不如心’。老孙疑来疑去,又道是大禹玄帝,又道张飞,又道是逆强盔;谁想一些不是,倒是我绿珠楼上的遥丈夫!”当时又转一念道:“哎哟!吾老孙专为寻秦始皇替他借个驱山铎子,所以钻入古人世界来。楚霸王在他后头,如今己见了,他却为何不见?我有一个道理:径到台上,见了项羽,把始皇消息问他,倒是个着脚信。”
行者即时跳起细看,只见高阁之下,有一所碧草朱栏,鸟啼花乱去处。坐着一个美人。耳朵边只听得叫“虞美人!虞美人!”行者笑道:“绿珠楼上的老孙,如今在这里了。我不要管他死活!”行者登时把身子一摇,仍前变做美人模样,竟上高阁,袖中取出一尺冰罗,不住的掩泪,单单露出半面,望着项羽,似怨似怒。项羽大惊,慌忙跪下。行者背转,项羽又飞趋跪在行者面前,叫:“美人,可怜你枕席之人,聊开笑面”行者也不做声。项羽无奈,只得陪哭。行者方才红着桃花脸儿,指着项羽道:“顽贼!你为赫赫将军,不能庇一女子,有何颜面坐此高台!”项羽只是哭,也不敢答应。
行者微露不忍之态,用手扶起,道:“常言道:‘男儿两膝有黄金。’你今后不可乱跪!”项羽道:“美人说哪里话来!我见你愁眉一锁,心肺都已碎了。这个七尺躯,还要顾他做甚!你说与我,果是为何?”行者便道:“大王,我也瞒你不得了。我身子有些不快,在藤榻上眠得半个时辰,只见窗外玉兰树上跳出一个猿精,自称五百年前大闹天宫齐天大圣菩萨孙悟空……”项羽听得时,叫跳乱嚷:“拿我玉床头刀来!拿我刀来!不见刀,便是虎头戟!”他便自扒头,自打脚,大喝一声:“如今在哪里?”
行者低着身子,便叫:“大王,不消大恼,气坏了自家身子。等妾慢慢说来:这个猢狲果然可恶!竟到藤榻边来,把妾戏狎。妾虽不才,岂肯作不明不白,贞污谁辨之人!当时便高叫侍女;不知这猢狲念了什么定身诀,一个侍女也叫不来。妾道侍女不来,就有些蹊跷,慌忙丢下团扇,整抖衣裳;那猴头怒眼而视,一把揪住了我,丢我在花雨楼中,转身跳去。我在花雨楼中,急急慌慌,偷眼看他走到哪里去。大王,你道他怎么样?他竟到花阴藤榻之上坐着,变作我的模样,叫儿唤婢;歇歇儿又要迷着大王。妾身不足惜,只恐大王一时真假难分,遭他毒手。妾之痛哭,正为大王!”项羽听罢,左手提刀,右手把戟,大喊一声:“杀他!”跳下阁来,一径奔到花阴榻上,斩了虞美人之头,血淋淋抛在荷花池内;吩咐众侍女们:“不许啼哭!这是假娘娘,被我杀了。那真娘娘在我的阁上。”
那些侍女们含着泪珠,急忙忙跟了项王走到阁上,见了行者,都各各回愁作喜道:“果然真娘娘在此,险些儿吓死婢子也!”项王当日大乐,叫:“阁下侍儿,急忙打扫花雨楼中,谨慎摆酒:一来替娘娘压惊,二来贺孤家斩妖却惑之喜。”台下齐声答应。当时阁上的众侍女们都来替行者揉胸做背,进茶送水。也有问:“娘娘惊了,不心颤么?”行者道:“也有些。”也有问:“娘娘不跌坏下身么?”行者道:“这个倒不,独有气喘难当。”项王道:“气喘不妨,定心坐就好。”
忽有一对侍儿跪在面前:“请大王娘娘赴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