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感到了一阵剧烈的晕眩。他的身体摇摇欲倒,左右连忙上前搀扶。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长久以来的担忧和疑惧终于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自己最终还是没能阻止这场骨肉相残的悲剧在李唐皇族的身上发生,还是不可避免地重蹈了姨父杨坚的覆辙……不,是导致了一场比杨隋皇室更为惨烈的宫廷祸乱和政治灾难。
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自己没有扮演好一个皇帝的角色,还是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是因为太子和齐王不择手段把秦王逼得无路可走,还是秦王处心积虑要夺嫡篡位?
其实,现在追问这一切已经毫无意义了。就算能得到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不也只是徒然加深自己的哀伤和悔恨吗?
李渊感到头痛欲裂。
他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惨痛的现实——曾经苦心经营的政治平衡,曾经努力维系的家族亲情,此刻已经像一个被风暴劈打得四分五裂的鸟巢,在狂风骤雨中飘零了一地。李渊预感到自己的余生注定要变成一根残破的羽毛,没有了任何分量,也掌控不了方向,只能在秦王划定的轨迹中独自飘荡,最后黯然走向生命的终点。
实际上这样的命运从眼前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李渊在心里苦笑,尉迟敬德说得好听,护驾!天底下有这么护驾的吗?说白了不就是逼宫吗?
看着尉迟敬德身上的斑斑血迹,李渊的目光忽然有些迷离。他不知道在那些已经变得乌黑,甚至有些肮脏的血迹中,哪一簇是太子的,哪一簇又是齐王的?
有那么一瞬间,建成和元吉的音容笑貌无比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李渊觉得自己伸出手去,仿佛仍然可以触摸他们年轻的脸庞、感受他们温热的呼吸……
可是,这样的幻象稍纵即逝。
李渊艰难地把目光从尉迟敬德的身上移开,把脸转向那些宰执重臣,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说:“没料到今日终于发生这种事,诸贤卿认为该怎么办?”
一向倾向于太子的裴寂比皇帝更加惶惑而茫然,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一向同情秦王的陈叔达和萧瑀则斩钉截铁地说:“建成和元吉当初就没有参加起义,对于帝国的建立也没有多大功劳,并且嫉妒秦王功高望重,所以才会共同策划对秦王不利的阴谋。秦王今日既已将他们翦除,而且功盖宇宙,天下归心,陛下如果封他为太子,把朝政大权移交给他,便不会再有什么事端了!”
此时此刻,老皇帝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们说得对。”李渊喃喃地说,“这正是我的夙愿。”
此时,玄武门的兵戈尚未停息,禁军、秦王卫队与东宫、齐王卫队依然在鏖战不止。尉迟敬德向高祖提出要求,请他颁布一道敕令——命各军一律服从秦王指挥。
李渊很清楚,这是秦王诛杀太子和齐王后必然要走的一步棋。第一步是兵权,第二步是储君之权,而第三步,无疑就是皇权。
这是一个夺嫡篡位者必然要上演的政变三部曲。
然而,明知如此,李渊也只能照办。
片刻后,检校(代理)侍中兼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从东上阁门飞驰出宫,一路高声宣布皇帝敕令,那些仍在纠缠恶斗的士兵们才陆陆续续放下了武器。为了进一步稳定局势,李渊又命黄门侍郎裴矩前往东宫晓谕众将士,惶惶不安的东宫人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太子和齐王既已“伏诛”,秦王既已接管了京畿兵权,全面控制了皇宫,这场血流满地的政治灾难就该结束了吧?
此时此刻,东宫和齐王府的上上下下也许都在暗中祈祷——但愿秦王就此收起他的屠刀,不要再赶尽杀绝。
可不幸的是,秦王的刀并未入鞘。
很快它就将划出一道